说谎……
明明就是说谎!
若是早已知晓自己一族蒙冤受屈,怎可能毫无怨怼——
祁彧愣住了。
祁氏一族素以什么为誉?祁氏一族皆君子啊。
不,什么君子……傻子,真傻!
一族人都被屠戮殆尽了,凭什么不恨啊!
自己被迫退位交出皇权,凭什么不怨啊!
祁鸢……我的好阿姊,你凭什么不怨……凭什么不恨啊……
祁彧感觉自己如今的嘴脸是那么的丑陋,可怖至极。
是他心胸狭隘,把穿在身上的恶狗假皮穿的太久,以至于忘记了,曾经奄奄一息告诉自己要把君子好生养护的小君子……
“祁儿啊。自小你父皇是对你严厉了些,可是你不要心存怨恨。你知不知道,你父皇为了北唐,甘愿背负千古骂名。所以,父皇母后去后,无论这天下之主是谁,都请你守护好这片山河。
有太多人为了它抛头颅洒热血,可是万骨将枯,热血终冷。如果没有前仆后继之人继续洒下热血,再好的山河都要逊色。
若战火永熄,盛世安康,自是父皇母后期待之景。若山河飘摇,国将不保,请你代替我们继续守护。
也许很难有再见的机会了,但请记得,父皇母后永远都会守护祁儿。祁儿,是我们两个人此生最大的财富。
国为重,己为轻。”
祁彧痛不欲生,双手抱头低下身去。
为什么……为什么事实会是这样……
于是,他找到了楚问。
阔别十载,楚府大门打开的那瞬,两人都怔住,两两相对无言。
……
楚问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日,楚问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出诊。可却迎面逢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一位朝中大臣的儿子。相貌平平,也就性格有些特别而已。
如何特别?恃宠而骄,目无法纪。
民间百姓脍炙人口的打油诗多半以他为主要角色,随性创作。当然,这打油诗多半是为了讽刺贬损。虽然不至于让这位官二代恼羞成怒杀人泄愤,但面上无光总是难免的。
好在,这位周公子虽然品行不算好,但并不将坊间之言放于心上。是以,传唱打油诗的人才能侥幸躲过一劫。
“这位公子为何要拦我去路?”
“哎,别叫的这么生疏嘛。我跟我爹都说好了,只要你点头,我就下重金聘你为妾,择日迎娶过门。”
“此等殊荣,在下愧不敢当。公子既已有良人相配,就不要再四处留情拈花惹草。我今日心情好,不与公子追究胡言乱语之过失。”
“如果你想当妻的话,我可以让你当妻的!我周某说到做到,苍天为证,日月可鉴!如果你不喜欢我有太多女人的话,我回去就把她们都休了,只要你一个,好不好啊?”
楚问面上本是淡漠,如今却添了几分厌恶。
“你如今既能为我放弃她们,来日也定能为了其他女子而抛弃我。这位公子,你若是再要苦苦纠缠,休怪楚某不近人情了。”
周某吓得瑟缩后退了几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你待如何?”
“祁彧。”
“来了!”祁彧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布包,翻开来看,正是大小不一顺次排列的银针。
周某瞬间矮了半截。
楚问睥睨着他,“你怎么了?”
周某被随从一左一右搀扶着,仰头答道,“站的太久,腿麻了。”废话,被你吓得腿软了!此等女子,虽然貌美,但实属招惹不得的母夜叉!
楚问伸出手,从布包里取出了三枚银针,漫不经心的用手指轻轻捻开,“正好,不才愿意为公子解了此祸。”
“你的针灸有奇效,周某,周某早就有所耳闻。此番,乃是慕名而来,一片赤诚。”
楚问瞧了瞧手中的银针,“也好。这次总要让周公子不虚此行才好。”
“祁彧,取十根针。”
“啊?十根!?这这这,这只是腿麻需要那么多根针吗?”
祁彧笑笑,像只舔着爪的狐狸,耳朵抖得分外机灵,“那当然,针到命除嘛。”
周公子又矮了半截下去。
“周公子这是……”楚问一本正经问道。
周某道,“刚刚坐了太久,后背又麻了。不碍事不碍事。”
楚问笑笑,如三月桃李初破料峭寒风,“一针让你一蹶不振,两针让你双目失明,三针让你火冒三丈,四针让你四分五裂,五针让你五感全失,六针让你六亲不认,七针让你七窍流血,八针让你八花九裂,九针让你含笑九泉——哎,公子,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你的腿和背都好了?”
周某早已连滚带爬爬出了大门,期间摔了好大一个跟头,差点翻出一个筋斗云。大约如果可以,他确实应该想到远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吧。
只见他“张牙舞爪”,厉声哀嚎,“不要了不要了,你就算再好看,我也不敢娶了!”
是以,楚问母夜叉的诨名又被重墨添上了厚厚的一笔。
忽然,祁彧摸着鼻子问,“医仙姐姐,你将来不打算成亲吗?”
楚问看了祁彧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那倒也未必。只是他不是那个想嫁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