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愁闷借酒浇愁的陛下偶然发现——自己喝醉之时,竟能梦见那人。
所以,他总是努力让自己醉过去,并努力着睡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或许,能再多看那人几眼……
慕祁被送到楚府的时候,还只有七岁。
他虽身为皇后之子,是为嫡系一脉。但举国上下皆知,祁皇后不受宠,所以慕祁只会更不受宠。
作为一位不受宠的太子爷,慕祁站在楚府院子里时,既没有身为皇嗣的自恃高贵之念,也没有一身只有经过父母溺爱才会带着的骄横之态。
他只是竭力压制住内心因陌生油然而生的紧张,略显局促不安地悄悄回首,看向将自己送来的内侍。可是内侍只是乖顺地垂着头,不发一言。
他无从安放的手下意识地悄然捏紧了衣服。
楚府当时的主人,是楚云,当时陛下虽然颇为倚重,关系却不好——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认为的,一位位不高权不重的文官。他是楚子衿的父亲。
慕祁立在院内等候楚云时,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见到慕祁后,楚云也没有应有的礼节或者过多的寒暄——即使是对着当时的陛下他亦是如此。
楚云只是双手负于身后,静立在屋檐之下,带些审视地打量着“初出茅庐”的小太子爷。
慕祁心道,不能给母后丢脸。便故作镇定自若地回视,可这一脸的“故作深沉”却在见到那名少年时陡然露出了破绽。
是楚子衿,八岁的楚子衿。
“你便是太子殿下吗?”一颗小脑袋从楚云伟岸的身影后探出,不过刚刚及腰部的身高,却破有几分“人小鬼大”的意味。
慕祁伪装的镇静因为楚子衿的突然出现,撕裂开了一个小口,蔓延而出无数细小裂纹。
楚云依旧不吭声。
楚子衿仰着头,拉了拉自家父亲的衣摆,道,“父亲……”
楚云垂下眼帘,轻轻拍了拍楚子衿的脑袋,像是说:去吧。
终于得到父亲的准许的楚子衿,脸上绽开一个开怀的笑容,噔噔噔跑下台阶,兴冲冲地停在慕祁的面前。在慕祁错愕的注视下,拉起慕祁的一只手,“你好,我是楚子衿。初次见面,以后要多多关照。”
慕祁怔住没吭声,视线僵在楚子衿握住自己的手上——从小到大,除了母后,就连父皇也不曾与他如此亲昵。
见慕祁一直不说话,楚子衿感到奇怪地挠了挠头,“你——”
慕祁的视线落在楚子衿黑亮的一双明眸上。
“是不是……有疾?”
慕祁疑惑地歪了歪头,像是在说:啊?但面上却没有过多表情。
楚子衿伸出另一只手,却是摸向了慕祁的鬓发,动作无端多了几分怜悯之意。
他一边轻柔地摸着慕祁的头,一边满怀歉疚的说道,“对不起啊……不知道你有哑疾。”
慕祁无言良久,吐纳了几番浊气后,伸出未被楚子衿握住的那只右手,握住楚子衿在自己头上抚摸的手,轻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是哑巴。”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而已。
楚子衿薄薄的脸红了浅浅一层,像是飞来一抹烟霞,称着他雪白的肤色格外明艳。
自此,慕祁收获了人生之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有朋友的感觉真好,这是慕祁对楚子衿的第一印象。
一个活泼的小男孩不闯祸安安分分听话,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两个活泼的小男孩凑在一起规规矩矩,便更是痴心妄想了。
慕祁入住楚府的第一天,还挺安分守己。毕竟初来乍到,又是身为不受宠的太子爷被父皇寄居在水火不相容的大臣家里。怎么着,也得做做听话的表面功夫。
可是不到一个月,那羊皮便穿不住了。原本裹挟在假羊皮之下的狼尾巴露了出来,整天摇啊摇,摇一下一个坏水便就汩汩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第一个坏水,落在了教书的夫子身上。
年逾古稀的夫子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有一点,他怕癞蛤蟆。这是慕祁偶尔得知的。
得知后,便迫不及待地要付诸实践,验收实际情况如何。
结果可想而知,夫子因受惊过度扭到了腰,差点摔断了腿。对着太子爷,楚云自是气不能打,厌不能骂,但楚子衿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给我跪下!”严厉的呵斥声中,楚子衿跪立院中,肩背挺直。
“是我错了,父亲。”楚子衿满心后悔,“夫子如今……可还好?”
楚云怒发冲冠,闻言愤而振袖,侧身斜乜过来,“托你和太子爷的福,差点没驾鹤西去,早登极乐之府。”
楚子衿垂下头,“我没想过要伤害夫子……父亲,你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