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张洛大喊,吓得肮脏大手一个踉跄。她这才看见,这手的主人,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胡子大叔,穿着一身酒瓶子上武松打虎的装束。
“贾先生……”
紧接着,又有两个看来四十几岁的女人,出现在张洛的脸跟前。两个人都包着发髻,做电视剧上古人打扮,还穿着所谓莫兰迪色系的长兜儿,胸前还都束着一根团金云纹的带子。
“您可算醒了。还等着您赶紧把这个月的帐结了。”这是第一句正经话。
张洛眨眨眼睛,看看自己,只见一地黑灰色的砖头,好像红塑料棚子上掉下来、砸倒了自己的那种。
她再抬头往上看,众人围着一张涂了清漆的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婆子”,黑着一张脸,包着一块熟褐色头巾。论气色和穿戴,都跟田鸡粥铺子外的牛蛙有得一拼,手里还捏着一支毛笔。可见这就是大家吵吵的贾先生。
可是,自己怎么就穿越成一块砖头了呢?
“我这是在哪里啊?”张洛小声问,但是声音却像是从脑袋顶上、椅子上的贾先生嘴里传出来。
“您这是昨夜加班累坏了。咱们醉杏楼到了月底,就是这样。不过,您再坚持一下,今儿师师姐姐的常客周官人要离京了。您把帐结了,李妈妈说,指不定能趁他走以前把债讨回来。”
张洛听见了“讨债”两个字,立即觉得魂魄又归故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她眨眨眼睛,才意识到这话里还有“师师”两个字。
这说得难道是北宋末年的名姬李师师?
这贾先生,难道是李师师的青楼账房女先生?!
看着一墙挂的各种账本,还有案子上堆着的,她有些明白贾先生何以灵魂出窍,由自己这块地砖来发声了。这大概放在现代说,就是财务行业里昼夜加班后的过劳猝死吧。只是贾先生的**似乎还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拿自己这块砖来顶上。
张洛试了试在大脑里想想动笔写字的样子。
果然,椅子上的贾先生,就坐直了,开始在案子上继续写字。
围着圈椅的三个人也散开,干自己的活计去了:
最早对着自己亮爪子的胡子大叔就坐到门口,拿着打针和锥子,嘟嘟囔囔的给散着的单子钻孔装订。
两个女人,也都坐到房间的最里面。
张洛很快就听见了清点银子和铜钱的叮叮咚咚声。她偏头一看,一个女人负责数银子,另外一个坐在一边,看着她数,跟现在的年底盘点现金差不多。好嘛,这秦楼楚馆不但有专职的会计贾先生,还有装订凭证的胡子大叔,和两个女出纳。
张洛试着看桌子上摊开的簿子,只见乌涂涂的一串串数字。手边还有一个算盘,不过跟后世流传的算盘模样有点不大一样。可是,张洛当会计的现代,大家都不用算盘了,她并不会打,只能偷偷的做心算。可是依赖计算器太久,眼前其实一抹黑。
而且簿子上的数,更叫她气得两眼跳金星。
这些数,都是按照每个客人来记的。除了一个“赵乙”,其他的客人都赊账,特别是那个叫“周美成”的。上年年底的尾数是七百五十二两纹银三钱四,今年账上又记了十二个月,总共欠付一千三百二十五两又八分。但是,他连一文都没找过。
“这个周混球!”
张洛立即想起了她以前管理集团会所账务的事情,气得指挥着贾先生的手,把笔拍在案子上山响。她的意识,也从地砖上升腾起来,进到了贾先生的身体里。
“可不是嘛。”负责看着另外一个人数数的女出纳也插嘴应和。“好在官家把他撵出了京城。不过,瞧如今的样子,他更还不上钱了。”
一屋子的财务立即同仇敌忾,在门口负责装订凭证的大胡子也插嘴进来:“周官人也算做官的,可是却……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官家赶走吗?”
张洛当然不知道。大胡子就伸头进来小声说:“官家发现这周官人居然敢和他抢女人,恼了呗。”
“嘿嘿嘿---”
里面数钱的两个出纳也跑出来,围在贾先生的圈椅背后,偷乐起来。
“这账簿上的赵乙,就是官家的化名啊。”
张洛就想跟着大家八卦一下,但是越想越觉得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毕竟是一千多两的欠款。老周要是就和集团分公司的领导们那样,这么跑了,那么谁来还债?
“掌柜的怎么说?”
负责看着数钱的女出纳叹了口气:“李妈妈还能怎么说?师师姐姐是妈妈手里第一个摇钱树,自然违拗不得。师师姐姐又大手大脚惯了。要是没有我们,她怕是要过到破窑里了。”
“而且,这周官人也不是真的没钱,对别人家可大方了。可是师师姐姐却说跟他是知己,谈不得钱。连李妈妈都说她不动。”
张洛顿时有股“怒其不争”的燥热,一下子全盘接管了贾先生的身体,重重的把算盘一砸:
“X的!”然后,右手就在算盘上拨拉起来,好像行云流水。
大概贾先生真身活着的时候,也有发怒后砸算盘的习惯。
其他三个人立即不敢出声的退回到各自的角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