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暮完全冷静下来,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再一次释放自己的“念”,试图窥视木房内的景象。
虽然有恶念空间的干扰,沈星暮的“念”无法捕捉到斧子与小斧子,但却可以通过观察木房内部陈设的变化,以及他们打斗时产生的各种声响,间接判断出小斧子这次偷袭的结果。
沈星暮的感知能力非常精细,轻而易举洞悉木房内的全部物品:木房很简陋,二十平米大小,放有木柜、木桌、木椅、木床、木几等各类木质物品。
这些物品的做工都相当粗糙,但在结构上和木屋的构建差不多,虽然难看,却在力学稳固这方面做得很好。
唯一的例外是靠边的木床。木床靠墙的一只床腿稍稍偏短,使得整张床并不平稳,稍有触碰,便会倾斜。
这一点显得有点古怪,毕竟木床算是相当重要的家具,因为人每天都要睡觉,睡觉便需要床。木椅、木桌等家具都极具稳固性,更为重要的木床怎会出现如此明显的瑕疵?
木床一端放着木几,算是床头柜。木几上放有小刀、打火机、以及简朴的衣物。
某一刻,木房内传出低沉的碰响声。
沈星暮察觉到木床轻微倾斜,尔后有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明显是小斧子的镰刀劈到了某个金属物上。
紧接着,木床剧烈颤动,床头的木几陡然翻倒,木房内传出“簌簌”的摩擦声,不时还有低沉的敲打声与轻微的骨头声。
又过去片刻,木屋里变得无比平静,除了人的浓重喘息声,便再无任何声响。
沈星暮有些疑虑。他从木房里的家具变化以及小斧子和斧子战斗的声音可以判断出,小斧子很可能暗杀失败了。
斧子忽然被小斧子袭击,这分明是非常不可理解的事情,他在制服小斧子之后,怎会显得如此平静?
莫非小斧子试图杀掉斧子,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斧子对此习以为常,平淡对待?
沈星暮想到了床腿存在明显瑕疵的木床。
很显然,斧子是故意将床腿削去了一小截,使它不稳。这样一来,在他睡觉的时候,若有人碰到木床,便会使它发生轻微的颤动,进而将他惊醒。
他的做法看似有些愚昧,毕竟有人想偷袭一个熟睡的人,完全可以不碰到床。实际上,在天黑以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木房里,哪怕这人完全熟悉木屋的陈设摆放,也很难不磕碰到什么。
斧子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防备小斧子。因为在这深山老林里,除了他们父子,便再无其他人。
沈星暮暗叹斧子精明这会,安静的木房里传出脆响声,是手指按动打火机的声音。
火光跳动着点燃了蜡烛。
幽冷的烛光穿过木床,使得沈星暮和叶黎都能看到窗内的两道黑色人影。
沈星暮很容易便从人影的高低轮廓里判断出,较高、较瘦的人影正是小斧子,而另一道较矮、较圆的人影自然就是斧子。
木屋里传出冷厉的话音,是斧子在呵斥小斧子。他凶巴巴指责道:“小兔崽子!你就这么希望老子死吗!”
斧子的喉咙像是受过伤,声音显得尤为低沉嘶哑。
小斧子冷冷说道:“你不让我走,我就只能杀了你!”
斧子讥诮道:“你想走?没问题,你现在就走,我绝对不拦你。”
木房里一阵沉默。
斧子继续道:“没有我,你非但下不了山,连在这深山里活下去都是问题。”
小斧子狂傲道:“是你把我囚禁在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纵然我走不出这座大山,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你能防备我十次、百次,却防备不了一辈子!只要你不弄死我,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掉你!”
斧子问:“傻儿子,你就这么想下山吗?”
小斧子道:“我是人,不是凶兽。我本来就应该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而不是这整日担惊受怕的深山里。还有,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配当我的父亲!”
斧子小声道:“你完全不懂,人类的世界比动物的世界还要凶残得多。就算我送你下山,你不是饿死就是被人骗去割肾、挖眼。”
斧子的声线中明显有了一丝宠溺。
小斧子骂道:“少在这里放狗屁!你自己在外得罪了不得了的仇家,不敢下山就算了,还要给我讲这些大道理,让我跟着你一起受罪!”
斧子道:“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你必须我和在一起。”
小斧子冷笑道:“神经病!”
斧子道:“你再不听话,我又要把你关进柴房。”
小斧子不屑道:“你以为我怕你关我?只要你不弄死我,我出来之后,还是会想办法弄死你!”
这对父子的对话在这里告一段落。急促的摩挲声响起,片刻过去,木门被人一脚踢开,斧子将小斧子五花大绑,宛如拧小鸡仔一般,将他整个人拧起来,向边上的另一间木房走。
烛光从木屋里照出来,只能照到斧子的背影。
在眼睛和“念”都不管用的情况下,沈星暮也没办法看清斧子的面貌,但从烛光照出的背影轮廓上看,依旧能看出斧子是一个个子较矮、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
斧子怒气冲冲地拧着小斧子走到旁边的木房前,这间木房明显就是他所说的柴房。他一只手拧着小斧子,另一只手抽出门闩,便将小斧子一脚踢进去,尔后两扇门一合,门闩再次嵌进门锁。
斧子做完这些,抬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常常的呵欠,似乎是困了。但他并没有急着回房睡觉,而是安静站在柴房外,大概是在等小斧子服软。
然而小斧子并没有认输,他在柴房里语势汹汹地大骂道:“陈大力,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吗!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畜生!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砍成肉块丢出去喂狼!”
——斧子的真名叫陈大力?
沈星暮在不远处偷听着,眉头忽然皱紧。无论是斧子这个绰号,还是陈大力这个名字,他听上去都感觉有些熟悉。可是不管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任何印象。
陈大力冷声道:“离经叛道的逆子。”
小斧子反驳道:“我是不是逆子,还轮不到你这个畜生在这里指手画脚!”
陈大力和小斧子在“逆子”这个话题上争吵了起来,一吵就是好几分钟。小斧子的语气越来越凶,仿佛恨不得一刀劈了陈大力,陈大力却好像越来越冷静,话音逐渐变得舒缓,非但不显凶厉,反而满是慈祥。
两人吵到最后,陈大力忽然笑呵呵地说道:“儿子,早点睡觉,天气越来越冷了,我明天就放你出来。”
陈大力的这句话明显把小斧子说蒙了,柴房里久久没有话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