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齐国二皇子被杀的消息传回硕粱,分明已经入夏,而整个硕粱皇都仿佛堕入寒冰死域,宫中行走的都是行尸走肉,连喘口气都是战战兢兢。
群臣不再提迁都,而是纷纷上奏对议和之事指手画脚,有的说割地、有的说和亲,可不管何种说法齐国皇帝都没给出任何回应,一道圣旨传到槐延关,让邹圣务必稳住祁霄,与陈达成协议,令陈退兵。
邹圣颤颤巍巍地接下圣旨,扭头回到房里枯坐半日,差点扯了腰带将自己吊死在屋里,幸亏许证去找他,将还剩了半口气的人救了下来。
“邹大人……您这……”
邹圣伤了咽喉说不出话来,看着许证,默默流下两道清泪,他无能为力、无力回天啊!
祁霄杀二皇子的时候,邹圣就在城关上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楚王根本没有一点要议和的意思,陈国更没有要退兵的意思,否则定会留有余地,绕过二皇子一命,毕竟二皇子已经落败,胜负分明,槐延关的将士们心里都清楚,青狼旗下的敌人有多强大,祁霄根本不必多此一举,必须杀了二皇子。
而祁霄还是杀了他,当着许证的面杀了二皇子,原因显而易见,一,告诉所有人,他既然来了,就是要灭掉齐国,并没有谈和的余地,二,是试探许证的反应,若许证拼死一战,就是困兽之斗,而执死志应战的齐军并不容易对付。但许证在眼见二皇子惨死之后、悲怒之际,居然还是不战,那便是告诉了祁霄,齐国无心再战也无力再战了。
“邹大人……”许证沉沉叹息道,“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徒惹圣上生气、牵连家族啊。”
邹圣看着许证,微微牵了牵嘴角,慢慢说:“国破……家亡……”
邹圣的声音像是用锈钝的锯子锯木头,听着瘆人。
“邹大人好生休息吧。”
许证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他自陈军南下领兵御敌,这数月来一直都在第一线,齐国现在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
若是举国一心,拼着你死我亡的心一战到底,非是不可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硕粱皇都里的人都怕了祁霄,根本没有打仗的心思了,自从圣上向周国割让了柳江以东三州五郡,齐国就如同是放弃了挣扎、待宰的羔羊。
好不容易二皇子仍有忠勇骨气,愿意一搏,却是螳臂当车的结局。
“报。”
许证刚走出邹圣的房间,兵士就来报信。
“何事?”
“有陈军军中的消息。”
许证回到书房,才细问:“说吧,有什么消息?”
“回大将军,楚王命肴山军开垦荒地、务农。凤林山山道已开,除了给陈军的补给,还运来了许多粮食种子,已分派给了肴山军。”
肴山军本就多是农民,打仗他们不行,种田可难不倒他们。何况比起打打杀杀,种粮食才让他们欢呼雀跃。
许证瘫坐在太师椅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祁霄把肴山军集结来槐延关,根本就没想过让他们来拼命,难怪肴山军肯投了陈国,难怪他们肯来槐延,难怪越来越多流民往肴山军里投。倘若他许证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他也愿意选一条安生活命的路啊。
“报!”
许证还没缓过劲来,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个兵士。
“何事?”
“大将军!守军出了逃兵。”
自从开始打仗,逃兵就没少过,每一营时不时都会闹一出,但军中有纪律,出逃兵是要连坐的,被抓到都是杖毙,总有一两个不怕死的,却也不会真出多大乱子。
许证一皱眉头,槐延关出逃兵报得这样急,怕不寻常:“仔细说。”
“跑了……两队人,都往陈军营地方向去了。”
两队人,便是整两百人,去投敌?!
“还不去追?!”
“追……追了,但他们离陈军营地太紧,陈军吹了号,我们……”不敢再靠近了。
小兵没敢把后面半句话说完,前去追捕的百夫长说他们穿着齐军的军服去冲陈军大营,定会被射程刺猬,有陈军料理那些叛徒,他们不必追了。但追去的一队人里传出碎语,说看着那些逃兵自己在陈军大营门口丢了兵刃,被放了进去,毫发无伤。
许证看那小兵吞吞吐吐,脸色有异,他不再追问,而是令亲卫细查,很快就知道全部。他治军三十年,从未有一时一刻如现在这样心凉,仿佛一个嗅见了死亡的垂暮老者,绝望而平静。他不畏死,却不知道怎么死才能不显得那么凄凉。
邹圣悬梁自缢的时候,许证心惊之余感受到了邹圣的悲壮,他不愿意亲手将自己的国家屈辱地送出去,他做不到、不甘心,甚至连看都不忍看,唯有一死了之。
许证又何尝不是。
百年前,八国战乱时期出过多少名将,许证年少时也曾是雄心壮志,也曾有狂傲之时,他与白柳、荀安侯唐峘都是当世名将,谁也无法将他的功绩从史书上消磨掉半分。
出将入相、功成名就,许证都做到了,可他的结局与齐国的国运绑在一起,最终只能是屈辱。
***
“槐延关又有逃兵跑来我们这里了。不是一个两个,是整整二百人。”白溪桥值夜回来,哈气连天。
祁霄刚起不久,正在吃早饭,见白溪桥来了,顺手给他盛了碗粥,不必他说什么白溪桥很自觉坐到他对面,端起碗一口喝了半碗粥下肚。
“呼,有口热粥真是舒畅。”
“下了值你不赶着回去睡觉,非到我这里蹭饭,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吧?昨夜发生什么了?”
“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好着呢。不过槐延关就不怎么好了。昨夜逃过来的齐军说,硕粱皇都的圣旨到了,让邹圣无论如何促成议和,劝你退兵,邹圣接了圣旨就跑去上吊。你说说,你把人老先生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
祁霄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粥,擦了擦嘴,对白溪桥说:“看你挺精神的,随我去攻城吧。”
“什么?!咳咳咳咳……”白溪桥差点被一口白粥噎死。
“你不是一直在催问我何时攻城吗?择日不如撞日了。”
“霄儿,你是开玩笑的吧?!打仗是儿戏吗?!说打就打?我们可一点准备也没有呢。”
“要准备什么?不是早就都准备好了?”
“你……认真的?”
祁霄看着白溪桥,回道:“打仗岂是儿戏。”
“……你不是说你不打算攻城?”
祁霄摇头,说道:“许证是不会投降的,或者说他宁可托着,也不会投降,需要在刺激他一下。而且昨夜里收到了池越的信,硕粱已经都安排好了,时机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