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思虑片刻,微微摇头说:“付守光十万大军,新又征兵三万,就凭我们这些人,太过冒险了。就算能烧得成付守光的辎重粮草,我们恐怕也跑不远。侯爷让我来是将公子接回,一切要以你的安危为最优先。”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留你的人接应即可,以策万全而已。”
沈律深深看着唐绫,目光中透露着不信任,半晌才道:“公子既然一定要出这口气,那我等听命便是。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将公子送回大周才是最要紧。我今夜就安排人手,火烧付守光大营的事情,请公子放心交给我来办吧。”
唐绫不避沈律的目光与他对视。他知道沈律一定会想方设法先将他护送回去,这是他父亲荀安侯的军令。就像宗盛只听命于祁霄一样,沈律只听唐峘的。
可唐绫还不能走。祁霄还在新军营里,他不能现在离开。
想来可笑,他从霸山逃出来,处心积虑地瞒着祁霄,现在沈律来接他,正是离开最好的机会,而他却又舍不得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唐绫微微垂眼,一手摸上了自己的手腕,上面有祁霄留下的牙印,他咬得那么狠、那么深,几乎是要露了骨才松开牙关,疼了他好几日,现在连血痂都还没掉,必然是留疤的。可即便没有这个牙印,祁霄在他心里刻下的烙印也不可能消失的。
当初与祁霄分离四月之久,唐绫离开霸山时觉得伤心难过,却远远不及再见到祁霄是的痛苦难当,因为祁霄并不在那里。而现在不同,祁霄就在季汌,甚至三日前还在他身边,他怎么可能丢下身处敌营的祁霄不管,自己回大周?!他做不到!他再也狠不下心了。
“若我不在,楚王的人不会信你。”
“那也无妨。付守光现在到处征兵,要混入新兵营不难,之后再想法子混进付守光的大营便是了。公子请放心。”
唐绫抬眼盯住沈律,两人眼神相接,仿佛一瞬闪出刀光剑影,两不相让。
“沈律,你是我爹的副将,我使唤不动你。但我若不想走,你也逼不了我。”
沈律抬手捏了捏眉心,沉声叹息:“子绎,你素来不会感情用事的。”
沈律不再称呼唐绫为公子,而是改唤他的表字子绎,那是兄长对弟弟的称呼。直到唐绫方才说出谁也无法逼他离开季汌的话,沈律才恍然明白过来,为何荀安侯要命他亲自来带唐绫回去,是早料到了唐绫会如此,若是星罗卫只怕没人敢违逆他。
但沈律不希望用强硬手段将唐绫绑回去。他与唐绫情同手足,最清楚他的性子,谁都逼他不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绫张了张口,却是语塞,他是感情用事了,从前的唐绫是不会做如此不智的决定。
“子绎,回家吧。”
“你说感情用事……如果我真的被囚,付守光用我来要挟我爹退兵,那我爹会感情用事吗?在失去我娘之后,在悔恨痛苦了二十年之后,他还能再做一次明智的决定吗?”
沈律一下子怔住了,当年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又自己猜了一点,但他从不敢提,唐绫也从未说起。沈律怎么都想不到,唐绫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样的问题。
“……你非要留下……是因为楚王?他没有回硕粱,而是已经混进了付守光的大营,对不对?”
那个楚王是疯了吗?!为什么一个皇子要以身犯险?!不应该啊!但若非如此,唐绫还有什么理由坚持留在季汌不走?
唐绫抿着唇没回答。
“你对他……你竟要拿侯爷与你的父子亲情来相提并论吗?”说到这里沈律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他是强压着怒气才不至于愤然起身直接将唐绫绑起来。
“我会回去的。倘若我真是任性胡为,就根本不会离开霸山。我爹命你护我周全、带我回去,我不会让你难做,只是多等几日罢了。如果一切顺利,两三日,我们便能启程回去。”
沈律气闷不已,瞪着唐绫久不言语,可唐绫也不退让,就让他瞪着,沈律实在忍不下去,摔门出去了。
茅草屋又破又旧,那扇门被沈律猛力一甩就掉下了一半来,整个小屋子都跟着晃了晃,唐绫差点以为房子要塌了。
“……”唐绫无声地长长一叹。祁霄让唐绫先离开新兵营,自己混在其中,有没有想过当星罗卫找来,唐绫很可能就此离去,没有星罗卫的帮忙,他还不许宗盛去联络玄机营,就不怕自己孤立无援,反而枉送性命?
如果那夜是宗盛和池越同时顶替了他和祁霄两个人。现在唐绫就该与他道别,然后跟着沈律离开了。
祁霄并不是莽撞的人。或许他没有离开新兵营就是为了留住唐绫呢?若不是他以身犯险,唐绫怎会如此牵肠挂肚、惴惴不安?若唐绫再次不告而别、弃他于不顾……
祁霄,又在试探他……
唐绫连日忧心忡忡,竟一点都没曾细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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