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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他将一封封饱含思念之情的信寄给了林焕。在给母亲的信里,他写自己身体康健胃口很好;在给父亲的信里,他写自己怎么打的胜仗,又收服了多少人心;在给皇帝汇报的折子里,他写大齐将士的刚毅,写自己一片忠心,写自己会拼了性命护太子和贤王周全。

唯独给林焕的信里,他可以写自己今天看见了携着黄沙的烈风,写自己今天的马儿特别骁勇,写今天的饭菜里有肉,写自己的衣服洗得没有他洗的干净,写自己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偷偷去看月亮,写自己其实特别想回到两个人的小被窝里大睡一场。

人人都希望他能站起来,像他父亲那样顶天立地,他也知道好男儿应当如此,只是唯独在林焕面前他想做个爱偷懒的孩子。

他是天下人的小将军,却是林焕的严云璋。

每次他把那一摞厚厚的、烙印的信交到驿官的手中时,严云璋都要把给林焕的放在中间,怕万一路上有个风吹雨打的会淋湿了信件,夹在中间总比在上头和底下要好些。

一开始,信里他也不敢催林焕回给他,怕林焕真的每天忙得不行腾不出精力来,只要他知道林焕睡前会点上一盏小油灯,捧着信读就好了。他希望林焕最好把所有的信都放在枕边,好像这样两个人就能借着一封信在梦中相会。

只是日子久了,严云璋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疲惫,能写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却从没有收到过一封林焕的回信。

他心中满是不安和担忧,他一边怕林焕是出了什么事才不回他的信,一边又希望林焕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才不回他的信。他甚至有些害怕因为长时间的没见面,回家后林焕会不会忘了自己,因此每天都问贤王自己是不是又高了又瘦了,生怕自己长得和从前不像。

他心中也是怨的。怨林焕这么久都不给他回信,他甚至因为生气故意有几次没有给林焕写信,想要吊吊他的胃口,知道军中其他人说自己因为老不给未婚妻写信,结果那姑娘来信说已经嫁人了才着急。

那天他一边写信一边猜测,是不是林焕也定了亲?

只是他不知道,林焕在整个金崇城最破败的巷子里日日盼着他的来信。

在最落魄的时候,即便穿着全是补丁的粗布短衣和草鞋,林焕都不忘记每天到水缸前照着影子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周围的街坊都说他做作。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做是不想让人家看了将军府旧仆的笑话,更不希望有朝一日严云璋来找他的时候认不出他。

两个小小的少年都在等待对方的回应,都在等待着团聚。

好不容易,严云璋终于熬到了战事快结束的时候。将士们发现,平日里一门心思窝在营帐里写纸片子的小将军,忽然像化了冻的河面上浮出来的鱼一样,活蹦乱跳的,开始四处搜罗一些边关才有的稀奇玩意儿,还买了好多当地画师的风景画,大家都调侃他都快赶上西域来的商队了。

这反倒是提醒了严云璋,他立刻去找人家商队想要买点西域的小玩意儿,结果发现人家卖的都是丝绸茶叶珠宝一类的大宗的货物。要不是贤王拦着,他能买个骆驼回来,理由是“小欢还没看过这个。”

只是他没想到,本来是一场将对方彻底击败的战役中,敌军做了鱼死网破的心态,不惜一切代价非要取太子的性命。严云璋为了掩护太子和贤王撤离,最后被人撞下马,伤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倒是一身的功夫和本事没忘,稍加提点就想起来了。

而那个从未给他回信的林焕让当时的太子也是现在的皇帝颇为介怀,索性就没有告诉他。而这想法和老夫人不谋而合,因此严云璋回家的时候,虽然好奇屋子里怎么有一张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小床时,宋管家并没有说,而是把和林焕有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事情都说开了,林焕也就释怀了,原来严云璋当年并非没有想着自己,而是并不知道自己落了难。他也没有责怪老夫人和宋叔的意思,毕竟谁不希望自家的孩子能过上平静幸福的安生日子,一个男人对严云璋再好,也只能是手足,是兄弟,也不可能进入宗族祠堂为他生男育女。

他唯独可惜的是,那些信件看不到了。

“宋叔,那些信真的一封都没有了吗?”严云璋瞧出了林焕的想法替他问道。

“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做了这么一件背主的事儿了。”说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宋叔也轻松了不少。他找来了一个小小的木箱子,里面全是严云璋当时写给林焕的信,还有那双虽然崭新但已经显得小了的青色官靴。

见两人紧紧相拥,宋叔不再多言,出去关上了门。看着天空中明亮皎洁的满月,宋叔是真心希望两人能在今后团圆美满,执手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