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记得,他大学时有个舍友,那人也有个弟弟,和他们差不了几岁,那时候,他们时常在电话里开几句玩笑,聊几个段子,感觉都是稀疏平常的事儿,关系好的不得了。所以当他下意识开余声的玩笑后,猛然发现并没有出现相似的反应时,才惊觉自己缺失了余声太多时光,而那些缺失,永远也无法弥补。
原本他叫余声来,是想告诉对方,事情很棘手,让他们做好准备,但现在,他有点说不出口了。
他起身走到对面,故作随意的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去到另一侧接水:“别害羞了,都二十岁了,还这么青涩。”
这话将余声激醒了,他转过头,看着接水的余文然也忽然大了胆子:“是是是,你有经验,你经验多的不得了,那你倒是赶快给我找个嫂子啊。”
余文然有些意外,但也知道余声嘴里说不出什么狠话,他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非常珍视和余文然之间的感情。
余文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给自己接了一杯,又给余声接了一杯,这次他没坐回去,靠着桌子站在余声身边。
余声脸上的红晕逐渐消退了,他看着旁边喝水的余文然,轻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事情是不是很难弄?很棘手?”
这一看就是两句话,余文然猜,余声刚开始是想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找到办法?
算是,也不是,准确的说,是没有把握,想要完全把控事情的方向没有人能做到,何况他们,本身还是不占理的一方。即使叶准闻做了些登不上台面是事儿,但也是他和谢其之间的事儿,和余声沾不上任何关系,余声出手打人,便是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所以即便余文然已经找了最好的谈判公关团队,也不见得能将这件事处理到众人都满意的效果,他今天本来,就是给余声打预防针的。
“是,有些棘手。”事到如今,余文然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人,他不是神。
余声似乎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低着眼睛顿了两秒,问:“那需要我怎么做?”
余文然也是一头乱麻,就在他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旁边的余声再次开口了,他仰头看着余文然,一脸的认真:“我可以承担任何后果,但是哥,拜托你一定要保住谢其,让他继续打比赛,不要受影响,也不要卖他,行吗?我做的错事,就让我自己担着,为自己的冲动买单,而且这件事和谢其没关系,是我非要替他出头,打了人,所以让我自己去,可以吗?”
余文然放下杯子,他揉了揉眉心,这可真是两难的抉择,余声真会给他出难题。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余声描述事情的现状,叶准闻要的是谢其,如果决意不给,那这件事,或许只能撕破脸,最后由余声独自站出来,揽下全部的罪责,毕竟他只是个新人选手,承认了退役了,也没多少人挽留,电竞圈子里稍有他的一席之地,出了这个圈子谁又认识一个叫余声的呢?商业价值上,他也和谢其没得比,但凡是正常逻辑,都要保谢其而舍余声,就连叶准闻,都指名道姓的要谢其,有了谢其,就可以一笔勾销,什么都不计较,一个男人,被情敌打了都能不计较,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余文然心里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余声回到俱乐部时,谢其没在,他问楼下坐着的盛远,对方犹豫了片刻,才说是跟着叶准闻走了。余声站在原地,顿了顿“哦”了一声,他牵强的点了点头,一个人上了楼。
他没去打了训练赛,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他就坐在早上他们刚刚翻腾过的那张床上,床单已经换了新的,没有谢其的味道,余声看着看着,忽然就想,如果谢其真的跟着叶准闻走了,那他怎么办?
他甚至想,谢其突兀的答应了和自己睡觉,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因为要走了,赏赐给自己的?
余声在这段关系里所受的委屈多数时候是不说的,也不想,就憋在心里,憋着憋着也就感受不到了,但不知为何,此时他坐在床边,没来由的十分想哭。
阳台上他买了一束花,是向日葵,鲜艳又向上的颜色,很配谢其,可是今天是个阴天,再好的向日葵,也显得蔫蔫的。
外滩边的人永远多到爆炸,谢其和叶准闻坐在临江的餐厅里,各自沉默的往下看。人头攒动里是细小的快乐,也是离谢其很远的快乐,叶准闻说要请他吃饭,再看一看临江的美景,的确,这里有他们的回忆,叶准闻第一次带着谢其出来,就是来这家餐厅。
这里是属于有钱人独有的浪漫圣地,尽管它和谢其的口味并不匹配,当时的谢其,也是欣然的高兴了整晚。
如今再过来,食物味同嚼蜡,人也早不是当初的样子,实在没必要。
“真的非要这样吗?七年的积淀,一朝断送,值得?”叶准闻切开了牛排,他想要给谢其,被谢其拒绝后,放下了刀叉。
“不是你要我送的吗?那就还给你。”谢其专注的切着自己的肉,没有看一眼叶准闻。
叶准闻笑了,似是被谢其逗笑了,“我给了你选择,是你自己不要,怎么就成了我要送的了?”
谢其没再理叶准闻,一个半小时前,他单方面和叶准闻达成了契约,他公开道歉,然后退役,并且离开电竞的圈子,另谋他路,叶准闻当时没说话,只沉默了很久,说带他再去看一看江景,吃一吃他曾经觉得不错的牛排。
谢其早已忘了自己是否说过不错,但如今吃来,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你就这么讨厌我,不愿意回来吗?”
“不愿意。”谢其回答的飞快,如同身体的本能。
叶准闻几乎没有吃,他看着对面的人,看着那一头依旧不怎么规整的细碎头发,看着那个仅靠一张脸撑起整个颜值巅峰的人,恍然间觉得当真岁月匆匆。
“那就这么办吧!”叶准闻说。
对面专心吃饭的谢其手一顿,嚼着的牛排也跟着停下,他盯着眼前的盘子,随后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结束后,谢其拒绝了叶准闻将他送回去的提议,他一个人挤进外滩的人群里,纷乱的霓虹迷了他的眼,耳边的喧闹打碎了他的镇静。
不知谁不小心掀掉了他的帽子,风在一瞬间吹乱的他的头发,他低头捡帽子时,一颗雨滴恰好落在了脚下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