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是去年从隔壁的羊沟村小学主动请愿过来的。源于教学有方,一进未家村小学就被未校长器重,并即刻任命他为一年级班主任,并接手年级最好的一班。话说他有个女儿只比未羊小个一两岁,因患有先天性聋哑症,被当地小学再三措辞拒绝。高老师眼看女儿越长越大,个头越来越猛,寻访四方各地小学,均不给上,心里煞是闷惑捉急,捉急到着了慌、入了魔。
高老师自己尽管身为人师,但他对自己女儿的教育事宜,依然存在不少盲区;准确说几乎无从入手;就像两国之间无翻译的状态一样,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大小眼皆两眼煤黑。
纵使他不能有效教导她如何与人沟通交流,如何读书习字;但他深知孩子成长,至少离不开一个有效的群体环境;因而他辗转了几次学校终于有缘来到至未家村小学。事实上,初来乍到,他满以为未校长也会断然拒绝,所以将此情况像陈年旧事一样压在心底不露痕迹。毕竟他屡遭闭门羹业已习惯。
当未羊来至他班上试学时,这无疑就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动力。于是,他鼓足勇气跟校长如实交代了闺女的详况,未校长一听当场就答应了高老师。简直未费一点口舌,鼓起的大勇气还好好的几乎一点也没使用。
“照高老师如此一说的话,那就不妨叫闺女来试他一试,至于最终学到何种程度,到时就看孩子个人造化喽。”未校长语重心长地道,“反正,我们做大人的尽力而为,上对得起自己,下对得起孩子就成;毕竟总不能亏了孩子。”
高老师忙着点一点头。
未校长接着又添了一句,“其实,孩子在你班里我倒也放心。”
高老师再次点头。
事实上,这种事在未家村小学还是个特例,也是首例。未羊是首例,高老师女儿是特例。按理来说,学校是国家的学校,是少年一代的学校,也是未家村的学校。学校面向少年一代是公平公正的,是一视同仁的;每个人都有权利、有资格上学,而且也是一种义务。对未羊和高老师女儿,未校长既没有私心拒绝,又没有特意欢迎。对于从教二十多年的未校长来说,这一切无不像是老天爷安排的旨意,而他只不过是奉旨行事,做了自己不痛良心的事,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高老师的女儿叫高欢,他就那么一个心肝女儿,爱得如同小棉袄。
高欢母亲去世早,高欢一生下来和正常孩子无什两样,可长着长着就像青蛙一样起变化啦。让高老师始料未及的是,高欢都长到四五岁模样了还依旧不言不语。父母喊她吃饭,她点点头;问她好不好吃,她点点头;问她饱了未?她也点点头;总之,以点头示意。但父母不闻不问时她也照常点头不误,活像个磕头虫。遇到身体不适时最多也只会咿咿呀呀、乱吼乱叫;总给大人们以朦朦胧胧,含含糊糊的表象。
起初高老师以为高欢天生如他一样内向沉闷,不善说话和表达。当然,高老师发现和他有这一共同爱好时,那时她少说也有五岁了。
后来,有一次高老师特意给女儿买了件新衣裳,高欢见了甚是欢喜。她以小孩应有的欣喜之情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却嘴里只啊啊啊地含含糊糊着表达着‘感谢’二字;是否当真是感谢也未可知。自此,高老师便发觉高欢乃天生如此,无可改观;继而,他结合日常她所表现出来的滴滴点点,无不佐证了她是先天性哑巴的事实;但好的一点她只哑而耳不聋;这点准确无误。
尽管如此,那段时间他还是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无论躺着睡着,吃着走着都无不为之撕心裂肺,难过得满眼是泪,痛苦得泣不成声。时有觉着天都仿佛塌下来了;他怨恨自己作孽不可活,又埋怨老天爷不作美。
他一边呕心沥血着教学,一边强忍着这突如其来的厄运挫伤。有段时间他甚至从头至脚狠狠地消瘦了一圈;他每每瞧见女儿在自己面前越乖巧伶俐,心里就无不像鞭子抽打在脊背心一样苦痛难捱。他一闭上眼难免会想到女儿长大以后的种种生活情景,他担忧女儿的学业前途,女儿的生存困境,女儿的谈婚婚嫁,女儿老了......
时间弹指一瞬,一晃几年就过去了。高老师终于与以前的哀伤渐行渐远,他从人生那段悲剧中一点一点抽身走了出来,并重新看到了早晨希望的阳光。如今,至少他在女儿学习方面瞧到了曙光。他想以前终归是以前,是过去,是曾经;而眼下生活依然得继续,办法或许比困难多,老天爷也无绝人之路。于是,接下来他倾自己所有的爱来呵护女儿学习成长。
他不再抱怨老天爷了,觉着这一切仿佛老天爷冥冥之中早已将课程安排好。未羊的出场,无疑便是让他瞧到了阳光,看到了希望。
高欢天生不会言语,但她两只耳朵和正常孩子一样,功能完好无损;她能听到未家村小学的人声鸟语,风声雨声。相反,未羊便相当不幸,他既不能听,又不能说,纯粹是个彻头彻尾的标准聋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