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好像有点尴尬。
可爱的神子大人这么想道。
现在他们一行人——确切地说, 是只有萨摩的家老大人、随行的萨摩藩士、以及神子本人和朝云学姐——正行进在京都的街道上。
为了迁就神子本人的意愿,他们选择了步行。结果, 小松大人就活像现世的偶像明星出行一样,一路上旁边几乎围满了围观的人群——绝大多数都是女性。
神子都要被看得不自在起来,更不要说那些一脸愁苦之色、交头接耳地抱怨为什么不乘轿或骑马,导致今天这种窘况的萨摩随从们。
结果,唯二的两个一脸泰然自若的人,居然是家老大人本人,以及朝云学姐。
神子一边苦恼着,一边觉得朝云学姐能够顶着那些议论和指指戳戳,从容镇静地继续走在小松大人身侧,真是太不容易了——
原先,在引发人群骚动之前,他们行走时的位置大致是小松走在中间, 神子在他右边, 而朝云则在他左侧——这种站位是萨摩藩士再三争取来的, 因为起初神子想拉着朝云学姐一起走在小松大人的右侧, 这样的话方便一路上和学姐闲聊;可是萨摩的藩士们睁圆了双眼,大吼“这样的话小松大人岂不是就成了神子大人的随从吗!今日可是去和那些长州人会面的!平日也就算了, 今日决不能在旁人面前堕了我们萨摩的尊严!”, 即使下跪挡在前方, 也坚持要让家老大人走在正中间。
在争执的过程中,神子看了看一脸惬意之色的朝云学姐, 总觉得学姐身上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场,仿佛她丝毫也不在意能用站位就贬低一下萨摩的家老大人似的。这让神子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不能跟学姐商量, 因为学姐说不定会笑着轻飘飘地回答“靠走路的位置才能维护的尊严也真是廉价啊”之类可怕的话!
最后, 在家老大人发火训斥随从之前, 还是神子妥协了。
于是,现在家老大人的确是走在正中央了,路旁人群的焦点也都凝聚在他的身上,他甚至开始利用自己的魅力来向一位在长州藩邸帮佣的女孩子来打探长州藩邸内部的消息了——只需要几句和颜悦色的话,那个女孩子就恨不能把整个长州藩邸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部都掏出来说给他听!
神子觉得这样有点奇怪。不过她看了看走在小松大人另外一侧的朝云学姐,很快就意识到小松大人主动放送魅力、使用美男计打探情报的行为,一点都没有让学姐惊讶。
神子忍不住身体往后缩了一下,绕开家老大人,从他身后悄悄向学姐的方向歪了歪,低声问道:“您怎么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啊……”
学姐诧异地看向她,仿佛问出这个问题的她才是那个令人惊讶的人似的。
“小松大人只是善用自己的一切优势而已。”学姐说,“换个人来说不定还做不到这样的事呢……”
神子愣了一下。
“可是,为了一点情报就这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学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解的笑意。
“为了一点情报?”学姐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角轻轻地翘了起来。
“为了传递或获取情报,即使只有一点点……适度的演技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学姐居然十分通情达理(?)地说道。
神子:……?
她看着学姐抬起视线,目光仿佛落在很远的地方。在周围充斥着叽叽喳喳的花痴言论的环境里,她却觉得那一刻的学姐思绪仿佛已经不在此地了。
“雪君,”她听见学姐轻声问道。
“京都……有一个地方,叫做‘高台寺’,你知道吗。”
神子:??
她竭力地想了一下,然后在自己所学过的历史课上,找出了和这个地名有关的信息。
“您说的是……北政所宁宁隐居的地方吗?”她问。
学姐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是——御陵卫士的屯所。”学姐回答道。
神子:?!
“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为时过早吧?”她为难似的提醒学姐道。
学姐无声地啊了一声,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为这种小小的失言感到愧疚或心虚似的。
“我并不是要提及那段历史,”她说,遥望着前方灰蒙蒙的天空,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我只是想起了……为了传递情报,也曾经有人在那里,情真意切地……发挥过至高的演技呢。”
神子:“……您所说的话,我听不太懂呢。”
学姐慢慢地弯起眼眉。
“没关系,”她说,“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将来,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
最近,一切仿佛都很顺利。
萨长开始和谈了,进展得似乎也很不错。
京都的街道上还是经常需要净化怨灵,幕府的阳炎组也一直在出没;但神子和八叶都十分勤勤恳恳地到处巡逻,控制着事态没有恶化。
然后,神子今天终于因为过劳而倒下了。
大家匆忙将神子送回萨摩藩邸,幸好藩医诊断只是过度疲劳,好好休息即可。
大家聚集在大厅里等候神子醒来,但当侍女过来传话说“神子醒了,看起来气色不错”的时候,大家却都犹豫起来,担心一时间去探病的人过多而打扰到神子。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拜托身为温柔好学姐的朝云去探视。朝云平时就很细心可靠,作为女性也不会让神子感到不自在,正是最佳的人选。
完美扮演着霓虹好学姐的柳泉当然不会拒绝这种请求。她站起身往神子休息的房间走去,结果刚刚走到距离房间还有几步之遥的走廊上,就听见什么声音也阻隔不了的障子门后传来神子和萨摩的年轻家老的谈话声。
……很好。柳泉感觉自己一定是触发了【偷听到重要对话】的老梗。
于是她停下脚步,左右一看附近并没有其它人,右手轻轻一挥,就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静音咒——这种无杖魔法对于她来说还是小CASE——然后悄悄走近神子房间的障子门,谨慎地选择了一个绝佳的窃听位置,使得自己在确保听到屋内传出来的一切对话的同时,室内的人也不会看到自己投在障子门上的身影。
她听到室内传来神子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疲累的气虚感,但是神子的语调十分真诚。
“……对不起,我刚刚好像听到了藩士在责怪小松先生……这都是因为小松先生作为八叶要跟我一起行动,所以让小松先生和萨摩藩的大家感到困扰了吧……”
萨摩的年轻家老好像半真半假似的叹了一口气。
“啊,那个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朗感,就像是冬季融雪形成的溪流在山间蜿蜒流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