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副长, 原来只是一道虚影!
就连作为这道虚影本身的副长,都仿佛很惊讶于这个事实一样。他垂目向下望着自己的那只左手——刚刚被她落下的右手骤然穿过,又瞬即恢复了完好无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忽然发出了一声苦笑。
“原来, 这就是所谓的‘两个世界之间的交界’吗。”
他低沉的声线还是那么醇厚而富有磁性, 难得一见的惆怅感浮上了他英俊的脸庞。
“你是‘不人不鬼的存在’,我同样也是……”
他低声说着,缓缓抬起眼来, 注视着近在咫尺、面色悲哀的她。
“对你来说我已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了……是吗。”他轻声问道。
而她直视着他,许久许久,忽然眨了一下眼睛, 一颗泪珠瞬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下去。
“……是的。”她轻声答道。
“对我来说,您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道虚影啊……是我如何伸长双手去够,也够不到的人物——”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微微的鼻音。
“所以, 即使是现在,我还是花了很多时间, 冒着巨大的风险, 也想要让这场会面持续得更久一些……”
“尽管我知道外面的人随时会来。”
“尽管我知道, 您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她的声音哽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滑下了脸颊。
她面前的副长似有动容,好像马上就要再度迈前一步, 再对她说上一点什么——
可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下一刻,她忽然抬起右手。看不清她的手腕是如何轻轻一抖,一根小小的木棍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然后,她毫不犹豫地用那根小木棍的杖尖指向了面前的虚影, 喝道:“四分五裂!粉身碎骨!霹雳爆炸!!”
一道道光芒从杖尖飞出。下一秒钟, 她面前的那道虚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她好像是气急了一样, 并没有立刻停止,而是胡乱地挥动着手臂,杖尖随之也指向了不同的方位——而杖尖激射而出的光芒,击中了那些方位,发出一阵啪啪的声响。
光芒所到之处,一个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隐藏在泛起金属冷感的墙壁里的探头,逐个爆开了。
那种细小的爆破声至少发出了十次之后,她好像才终于出了这一口气似的,浑身脱力一般地垂下手,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身躯微微地发着抖。
屋内明亮的照明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刺目的冷白光线洒落在她的身上。
她就这么保持着那个失落而难过的姿态,直到系统菌重新在她的脑海里发声。
【干得好。】它语带赞赏。
【只有你击碎那些探头、打破这个房间里对我的屏蔽,我们才能够重新联络上……这是突发事件,我们事先对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毫无所知。你应对得很好——】
女审神者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她并没有回应系统菌的赞赏,而是语带惆怅地说了一句:[……早知原是梦,不做醒来人。]
系统菌一愣。
【你说什么?】
女审神者陡然转过身去。在她身后,主控台上的显示灯依然闪烁着,巨大的屏幕墙上,无数的画面切换闪过。
[是一首和歌。]她答道。
[我一试探,他就露馅了……果然,假的就是假的……]
系统菌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居然破天荒地沉默了一下,向她解释了两句。
【那个虚假的幻影,不是我制造的。我也没有向什么人出卖过你宝贵的回忆。】
女审神者笑了一声。
[我大概能够猜到。]她说。
[既然时之政府有那种邪恶的、能够扫描并清除记忆的装置,他们在最重要的主控室里也装上一台类似的设备,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系统菌:【你说得很对。】
它组织了一下措辞,解释道:【这个房间里,的确装设有能够扫描进入房间的所有人脑波的非凡装置。从你踏入房间开始,你大脑里的记忆就处于被扫描和阅读之下——或许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不过没关系……最后,那些被成功读取出来的记忆被回传至主控的电脑系统中,再由那系统根据它建构起一个虚拟的幻影来动摇你的意志……】
女审神者沉默了一霎。
[……的确是非凡的装置啊。]她承认道。
[可是,我曾经想过……即使有成为审神者的机会,土方先生也是不会接受的。]
[正如同当初在箱馆,他完全可以接受那些法国人的邀约去为他们效力,抛弃大势已去的幕军,却始终没有那么做一样……]
她的声音沙哑了下去。
[然后,我就故意试探了他一下……我联想到了时之政府清除记忆的那些可怕的机器,于是就拼命在脑海里想着“没错,那首和歌就是我当初留给土方先生的诗句啊”,他也果然没有否认……]
[可是啊……即使是虚假的也好,我还想着,能够这样再见他一面,真是太好了——]
系统菌没有说话。
……早知原是梦,不做醒来人。
她选择这首和歌——这个句子,并不是随手选择的。
可是,梦境是无论如何想要挽留,最终都会醒来的、虚无缥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