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学校啊,当年有多牛逼啊,我举几个例子吧。
这所学校的毕业生,可以免试直接读美国康乃尔大学的研究生,所以它也被称为“东方康奈尔”。
后来,这个学校后来被拆分了,然后支援了十几所学校,都是鼎鼎大名的名校。
他的北京分校,后来成了北京交大;兰州分校,后来成了兰州交大;他的冶金系,重组到北京科技大学;采矿系,重组到中国矿业大学;化学工程系,调整到天津大学;土木水利组,调整到清华大学……
它最后剩下的一点皮囊,搬迁到四川,就是现在的西南交大。
嗯,我姐夫的爷爷,就是毕业于这所学校最辉煌的时候。
他是学建筑的,后来主持修建了中国西南地区大部分铁路。
中国西南地区的铁路啊,可以说是全世界最难修建的铁路了,高寒、缺氧、冻土、雪山,几乎全是铁路杀手,绝对是建筑系的噩梦。
这个著名的建筑师,有两个儿子。
这两个儿子,都喜欢读书、思考,还喜欢写点儿诗歌什么的,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文学青年。
但是建筑师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现在国家需要工业,你们要研究工科,工业救国。
于是两个儿子就转修了工科。
大儿子比较聪明,保送去了哈军工,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这所大学后来也被分解了,最有名的一部分迁到湖南,就是现在的国防科技大学)。
大儿子后来就研究X武器,一辈子待在了甘肃,是这个领域很厉害的专家。
那个比较笨的小儿子,也考上了哈军工。
但是小儿子在毕业时,却遇到了一个问题。
因为他学习的专业,属于军工专业,对人的zhengzhi要求比较高。
他的家族,以及他父亲都为新中国鞠躬尽瘁,没啥好说的,但是没想到,他未婚妻出了问题。
他这个未婚妻,说来也是好笑,算是指腹为婚的。
他未婚妻的父亲,是他父亲的助手,两个人在高原修建铁路时,凝结了深厚的友谊。当时他们在进行一场攻坚战,苦不堪言,恰好几乎同时收到了妻子怀孕的消息。
两个人也觉得是缘分,于是随口说,要是男男就结成兄弟,男女就结为夫妻吧。
后来孩子出生后,果然是一男一女。
虽然是戏言,但是两家都很相信对方的家教人品,于是干就这么半真半假地定下来了。
我姐夫父亲毕业时,就是这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出了问题。
因为,她有一个海外关系。
而且这个关系还特别硬。
她们家是蜀中大族,蜀中大族嘛,自然有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我以前听她讲了一下,大半个中国的名人都能扯上关系)。
但是她当时一个比较近的关系,就是台湾的“战神”白崇禧。
我姐夫母亲说,白崇禧其实也是名门望族子弟,但是因为他家里一些比较私密的原因,去了桂林那边。
不过他确实很厉害,虽然家境很一般,也没有什么名师指点,但是硬着靠着努力,成为了近代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按说和“战神”是亲戚,也是一件挺荣耀的事情,但是在那个时代,可是非常危险的罪名。
所以在我姐夫要毕业分配时,一个级别非常高的人找他严肃谈话,给了他两条路选:
第一条路:和你未婚妻退婚,我把我女儿嫁给你,你以后就跟我吧;
第二条路:和你未婚妻结婚,然后你父亲现在在高原修铁路吧,你就去他手下当钳工吧;
我姐夫父亲点点头,给他鞠了一个躬,然后回去了。
第二天,他请了一周的假,回了一次成都,和未婚妻结了婚。
然后他回到学校,打了报告,去了高原修铁路,做了一名钳工。
钳工是什么?
大家看到铁轨下,是一个个枕木,枕木是用很粗大的钉子牢牢固定住的。这个钳工,就是拧这个钉子的。
在高寒缺氧的高原上,将一颗颗钉子拧进去,砸死,磨圆,简直就是慢性自杀。
他在高原做钳工,做了多久呢?
整整十六年。
是的,十六年。
十六年啊,我姐夫母亲也经历了结婚、分居、审查、隔离、批斗、生育、工作……
长达十六年的漫长等待啊,想想也挺可怕的。
所以我在知乎那个回答里说,我姐夫宁愿不上学,也不愿意告诉他母亲,就是这个原因。
他母亲实在太苦了,他实在不想让母亲伤心。
十六年后,我姐夫父亲终于平反了,组织上问他有什么要求吗?
他说:我还是希望能继续学习,报效祖国。
然后他自学了英语,去了美国留学,学成归国后在某知名大学任教,也参与了很多大型军工项目,成为了某一领域的权威专家。
他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虽然经历了许多磨难,但是还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好多年前,我姐姐结婚时,他去北京参加婚礼。
参加完婚礼,他就匆忙就回去。
我姐夫有些不高兴:好容易来一次,怎么来了就要走?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他带的一个博士,毕业论文出了点儿问题,他怕影响别人毕业,所以要赶紧回去给他辅导辅导……
他现在退休了,喜欢摄影,天南海北跑,拍拍雪山大湖,花草候鸟,整天笑呵呵的,还喜欢给别人修收音机,一个很破的收音机,他能修好几天……
谁也不知道这个好脾气的小老头儿,曾经经历过那么多风霜雨雪,血雨腥风,有着这么传奇的经历。
我姐夫的母亲嘛,是一个特别乐观的人,即便在那个年代,她也保持着特别好的心态,喜欢给我讲当年的故事,教育小孙子和小孙女,排排坐,吃果果。
我姐夫毕业后,先去了某部做公务员,做了几年,有了一定职级后,突然觉得没意思,就辞职了。
他在北京和某著名导演搞了一段时间电影,然后回成都做了全职家庭妇男,主要工作是带两个孩子,无聊了,就翻译点儿喜欢的书,简单又潇洒。
前几天,和他们一家人吃饭,聊到股票。
我姐夫说,他炒股基本上没赔过,除了08年那一次。
我问他,当年怎么看走眼了?
他说,其实也没有看走眼,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奥运后肯定跌破。但是国家当时很不稳,要是股票持续下跌,经济就很危险了。
所以他当时和父亲商量了一下,说算了,还是为国接盘吧。
接了一下盘,赔掉了一套北京四环的大房子。
我姐夫的母亲就笑,说北京的房子赔掉了也好,他终于可以回成都安心养老了嘛!
大家都笑。
最后,我忍不住问了我姐夫他父亲:叔叔,你在高原整整浪费了16年,会不会有些遗憾呢?
他笑了。
他说,没什么遗憾的,其实在哪里都一样,都是给国家拧螺丝钉嘛。
一年前,我在知乎那个回答的结尾说:
其实挺羡慕他(我姐夫)的。
我拼命努力,就想做到这种云淡风轻,从容淡定。
所谓自由,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一年后,我才知道,我错了。
更大的自由,其实是身在囚笼,心怀天下。
试问岭南应不好?
此心安处是吾乡。
愿大家都能找到一个心安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