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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东北乔四

没想到,朝鲜人却摇摇头,说:我们要的就是它的快,要不然,跑不过去的。

他父亲觉得奇怪,跑不过去?要跑什么?

但是朝鲜人却没解释。

既然客户坚持要这些,那也没啥好说的,但是这批车涉及到订做和改造,还是美国那边严格限产的,所以他就说,这种需要确认一下,才能给报价,估计得要一星期。

没想到,朝鲜人却摇摇头,让他现在就问报价,反正不管多少钱都可以,但是这批车子,必须要他亲自押运。

我同学他父亲就有些恼火了。

因为干走私这行的,其实从国外运过来倒不难,因为在那个年代,海关审核不严,而且都是老关系了,很容易把货卸下来。但是要把车子成功开过来,那是很难的。

首先是因为当时的车太少,你搞一辆豪车在路上,随时可能被查。此外就是当时啊,道路上不太平,各种路霸、村霸拦车抢劫的,所以当时开车的,都是敢玩命的,甚至有时候车开过来,车厢上还有枪眼,所以司机虽然赚得很多,但是也都是买命钱。

我同学他父亲做事情求稳,宁可不赚钱,也不愿意以身犯险,所以他从来都是高价找一些亡命之徒开车,哪有让东家亲自押韵的,你以为你是谁呀?

所以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这时候,李正光就出来打了个圆场,说老金啊,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还求你多理解。这样吧,这次不管你报多少钱,我们都按照双倍给你。此外呢,我会亲自陪着你跑一趟,要是出事啊,我保证死在你前头。

他这么一说,我同学父亲也不好说什么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事情就定下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等那批车下来了,他父亲就去了沿海,打算把那批车给运回来。

没想到,这一次,不仅是李正光履行约定,亲自带了不少人陪他去提车,那个朝鲜人也跟着来了。

因为这次的车实在太多,所以他们精心设计了行车路线,基本上都是白天躲在提前找好的村庄里,晚上行车,这样一路上虽然遇到了一些车霸,都被李正光带来的人吓走了,就是最后到了东北的时候,被交警给拦下来了。

这些交警应该是在进行什么车辆大排查,好多人,把整条马路都拦住了,根本没法跑。

我同学他父亲吓坏了,因为他们其实不怕匪,怕的就是官,要是车少,反正也都是套牌,干脆就强冲出去,但是你这是一个几十辆的车队,这怎么冲?

不过那个朝鲜人很镇定,他主动说,他去处理。

然后他下车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证件什么的,给领头的看了看,领头的立刻肃然起敬,然后客客气气让他坐在,然后自己赶紧小跑着找上级汇报去了。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那个领头的跑了过来,把证件还给了他,而且亲自开车给他们开道,一路将他们送出城才回去。

我同学他父亲就暗暗咂舌,想着这个朝鲜人看来身份不简单啊。

他其实也接触过不少朝鲜人,一般都是国家级的大商社的人,这些人严谨、干练,算是朝鲜的精英人群,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也是类似的,没想到这么看来,他应该是政府的人,而且级别还不低。

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更加证明了他的想法。

他们的车队竟然一直开到珲春的圈河口岸,这边已经是中朝边界了,跨过一道图们江,对面就是朝鲜。

在圈河口岸,乔四已经带着一帮人,站在那边等着他们了。

我同学他父亲知道,他的使命完成了,然后就让人停下了车,准备和他们分手了,这一次总算有惊无险,而且利润特别丰厚,也让他非常激动。

所以他跟大家挨个握手告别,到李正光时,李正光微笑着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了他。

但是在拥抱他的一瞬间,他就听见李正光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兄弟,是我对不住你,赶紧跑路吧!

他一愣,吃惊地看着李正光,却发现李正光表情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有些恍惚,这时候就看见乔四他们笑嘻嘻给他们摇摇手,一个个表情都非常激动,使劲和他们挥手告别,然后嘻嘻哈哈上了车,开着车去了朝鲜那边。

在那个年代,想从中国去朝鲜还是很难的,即便是在今天,办手续往往都要一两个小时,但是他们车队却毫无阻拦地进入了边界,直接就开了进去。

我朋友他父亲站在那边,呆呆地看着他们,想着他们离开的表情那么夸张,怎么感觉像是在留遗言一样。

还有,李正光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家,去南方躲了半年,后来听说他们没事,又回到了哈尔滨,而且车队也跟着回来了,成了乔四的车队,才放下心来,又回了家,还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了自己儿子。

哪知道,半年后,乔四黑社会团伙全部被抓,主犯全部死刑,只有李正光一个人逃了出去。

枪毙乔四他们的时候,他父亲也去了。

后来大家都传,说乔四死的时候,仰天大笑,说了句:我这辈子啊,值了。

他父亲却说,这句话不对,因为刑场调来了好多武警,整整围了三层,外人其实是进不去的,更别说听到他的遗言了。

他父亲当时仔细辨认了枪毙的告示,发现当时枪毙的那些人,全都是当年跟着乔四去朝鲜的几个人。

他也觉得有些蹊跷,于是重金贿赂了当时在场的一个武警,问了问当年枪决的事情。那边告诉他,乔四死之前确实是哈哈大笑,但是并不是那种“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强撑着的笑,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而乔四最后说的一句话,既不是说自己这辈子值了,也不是什么忏愧的话,而是一句很奇怪的话,类似于“没想到还能死在中国,真好啊”这种感慨。

他还透露了一个细节,就是按照一般的规矩,死刑犯在行刑前,是要和家属告别的,以及还要签署一个是否愿意捐献器官的协议(好多医院的器官,都是死刑犯的)。

但是他们这批人枪毙时,并没有安排家属告别,甚至连捐献器官都没有,而且给他们头上都罩上了黑布,仿佛怕别人看到他们的样子一样。

后来枪毙后,有人上去摘下来黑布检查尸体时,他在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人脸上都长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有点儿像是馒头发霉了,长出了白绿色的毛,看起来很诡异。

但是很快,就有专门的人把他们的尸体全部拉走了,而且据说是专门送到了火葬场,而且不是挨个烧的,是一起全部放进去焚烧的,最后他们的骨灰其实是混在了一起的。

我朋友说,他父亲在哈尔滨又呆了半个月才回来,回来修整了几天后,他又走了一次,这次走了大半个月才回来。

他后来根据他父亲的车票分析,他父亲应该是去了长白山,而且从后面推算,他父亲应该是找了当地收人参的药贩子,跟着他们从长白山翻过了边界,秘密去了朝鲜,在那边呆了几天,然后回来后,就彻底崩溃了。

他父亲原本是一个很镇定自信的人,开始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的,老担心有人要害他,他的生意也不做了,大哥大都扔了,他怕听到电话铃声,怕和生人见面。

后来,他又一次在家里喝酒时,因为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最后抢救不及时去世了。

但是我同学老觉得,他父亲的酒量很好,而且那次他心情也不错,还跟他说了不少年轻时的事情,所以他老怀疑,他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而且,他说,他后来问了一下相关的人,李正光后来也一直没结婚,一直是单身,也像是在回避着什么,他也觉得肯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

他觉得,以后自己一定要找到李正光问问,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他给我经这个故事时,还是十几年前,当时我还年轻,只把他父亲的经历当成一个传奇故事听,或者当成他自己编造的故事,但是现在来看,好多事情确实也很神秘,不好说真假。

后来,我大学退学了,就很少和他们联系了,据说我退学一年后,他也退学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算一算,距离他当年给我讲这个故事,已经有十四五年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他结婚了吗,是不是已经有了孩子。

又是深夜,只是没有下雪,我又回想起那个雪夜,我们坐在二楼的小酒馆里,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月光照在雪地上,清亮又干净。

那时候我们还年轻,都对生活有着各种的向往,也对过去的事情一直念念不忘。

我还记得他喝了很多酒,絮絮叨叨跟我说,他小时候父亲很爱他,他们家经常穿得整整齐齐的,去江边放风筝,去公园野炊,去户外堆雪人,那时候它还小,他父亲自信睿智,母亲年轻漂亮,人人都羡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