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书澈经历了所有的一切,亲眼所见,开始他对父辈的权商勾结一无所知,直到对唾手可得的钱感到不安、受之有惑,专程回国向他爸追问究竟,终于确认了令他恐惧不安的事实,为此承受了极大的纠结痛苦,最后做出忠实于自己价值观、独善其身的选择。他的每一步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而这些,除了我,他不能对任何人倾诉,甚至不能和曾经的女朋友说。经历过这些以后,我发现,这样的他,我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没办法阻止父辈车轮滚滚的事业结盟和利益捆绑,他对畅通无阻的潜规则无能为力,但他至少做到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至少可以不被改变!”
听萧清说完,一家三口陷入长长的沉默,过了很久,何晏才缓缓起身。
“清儿,现在你是书望受贿案至关重要的证人了!因为你既要证明——刘彩琪提供证据的合法性,也要证明——成伟通过投资书澈公司变相行贿,更要证明——在这一片泥沼里,书澈保持纯洁不染的独立性。你是这场国家诉讼的胜负手,同时,也只有你能证明书澈的清白!”
“但是,当我作为公诉方证人出庭时,他会怎么样呢?”
萧清不敢想象她和书澈那一场注定的重逢,那一天越临近,她越沉重忧伤。
因为汪特助供述出了新的行受贿犯罪事实涉及田园科技的经营,书澈被检察院约谈,面对两名检察官,接受问询。他不知道就在约谈室的隔壁,何晏正坐在电脑屏幕前,盯着实时监控,全程监听这一场对他的约谈。
检察官走到书澈面前,把一摞打印文件递给他:“这是田园科技过去两年的银行流水,每一项收入支出都有清晰显示,请你确认一下。”
书澈接过银行流水单,浏览翻阅,抬头回答:“我确认没有问题。”
“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将300万美金退还风投?以及为什么退还170万给北美华隆?”
“因为我怀疑这笔风投融资和成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他可能就是幕后出资人,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至今找不到证明它的证据;至于华隆的业务,他们连遮掩都不做,直接说那是伟业送给我的大礼。”
“从公司运营和账目来看,这些钱的来历没有问题,为什么你选择不要呢?”
“我心里清楚它们是什么,我只听从自己内心。”
两名检察官交换了一个眼神,饱含着对书澈的欣赏。
“最后一个问题:这一切,你父亲书望知情吗?”
何晏注意到,面对这个问题,书澈有一个长时间的沉默。
“没听清?我们问的是:你爸是否知道这些事?如果知道,他对这事的态度是什么?”
书澈缓缓摇头,回答道:“他不知道。”
两名检察官再次对视,这一眼含着质疑。
“你确认?”
“我确认。”
检察官再次起身走到书澈面前,递上一份笔录:“这是你和我们的谈话笔录,请确认无误、没有篡改你的话,之后请在上面签名。”
书澈在笔录上签上他的姓名。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谢谢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望着监控里书澈走出约谈室,何晏欣慰之中又有一丝隐忧,欣慰的是,书澈自己的说法和萧清的证词,以及他们对田园科技其他员工的问询调查得到的说法都完全一致,因此被汪特助供认出来的这部分犯罪事实很有可能被认定因为未发生或者终止而免于起诉;而一丝隐忧,则源于何晏知道,出于对父亲的保护,书澈在书望是否知情这个环节上撒了谎,一旦检察院做出将成伟利用田园科技的经营、通过书澈之手向书望行贿这部分犯罪事实纳入起诉范畴内的最终决定,那么,书澈的隐瞒就有可能涉嫌提供伪证。
书澈从检察院回到书家别墅,刚巧看见一辆车驶来,停在面前,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位女警,随即,书妈被女警搀扶下车。书澈大步奔向母亲,在分别隔绝半年之久后,母子两人抱头相拥。检察院做出了对毓文免于刑事诉讼的决定,她恢复了自由,被释放回家,书澈至少迎回了一个亲人。
书澈接受检察院问询当晚,何晏来到卫戍部队大院萧清的房间,把问询结果告诉给女儿。
“书澈今天被请到检察院约谈了,他的陈述和你的说法一致,与我们对田园科技账目及公司员工的调查结果也互为印证。”
萧清刚感到一丝安慰,何晏就继续说道:“除了一点。”
“什么?”
“书澈说,书望对这一切不知情。”
“他想保护他爸,尽量为他减责。”
虽然惊讶,但萧清理解书澈的行为,何晏也表示理解。
“书澈不会被追究责任了吧?”
“和书澈约谈之后,我们和检察院碰头,统一了一下意见,鉴于有足够证据证明书澈全款退还了变相贿赂金,他不会被追究任何刑事责任,更不会被起诉,但这部分事实仍然会被列入起诉书,作为成伟行贿未遂的证据。”
“法院什么时候开庭?”
“很快,清儿,作为公诉方证人,你要做好出两次庭的准备。”
父亲的说法让萧清十分诧异,甚至本能地抵触。
“为什么要出两次庭?”
“第一次,是公诉方举证刘彩琪的证据时,你必须出庭证明其真实性,证明它们经由你手、来源于已经死亡的刘彩琪本人;第二次出庭,要求你陈述担任田园科技公司法务期间经手的合同和了解的账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