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伟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对了,那天从机场搭书澈车、一起去警察局的是你吧?”
萧清有点尴尬:“是我。”既然说到书澈,她就顺势向缪盈问起他的情况进展,“书澈什么时候可以保释?”
缪盈回答:“明天上保释庭,是否允许保释以及保释金数目要看法官裁定。”
“那你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气氛依然尴尬,一触及书澈,本来一见如故的两个女孩就无话可讲。
成伟这时又问起萧清:“萧小姐上的是斯坦福法学院,有奖学金吗?”这个问题,又是绵里藏针、内有玄机,接下来成伟的每个问题,都包含刺探。
“没有,JD不设全奖,我只能以后争取校方奖学金。”
“听说你家也在北京?”
“对。”
“父母做什么职业?”
“我妈是大学老师,我爸是政府公务员。”
一年以后,萧清回忆起自己和成伟这唯一一次见面,无数次想起她对父亲职务撒的这个惯性慌,不确定这个谎言到底是保护了她还是伤害了她?以及书澈。如果此刻,她没有撒谎,而是说了实话,让成伟知道自己父亲是一名反贪检察官,那么,以后的一切都可以避免、不会发生,包括美好的,更包括惨痛的,代之以一种风平浪静、寡淡如水的生活。平淡无奇,相比她后来经历的撕裂惨痛,孰好孰坏?
“家里有亲戚在美国吗?”成伟继续追问萧清。
“没有,我在这边没有熟人。”
“那你和缪盈以后多来往、互相照顾。”确定萧清家境平凡、在美国举目无亲后,成伟心里的把握又加了些砝码。
“我会的,不打扰了,叔叔、缪盈,我先走了,希望你早日康复,也希望书澈明天顺利保释,再见。”萧清转身离开。
成伟对不远处的汪特助使了个眼色:“小汪,送一下萧小姐。”
汪特助心领神会,跟上萧清。一出医院大门,萧清就转身谢绝汪特助继续送她:“请留步,我走了。”汪特助想得周到:“需要我开车送您吗?”萧清拒绝:“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很方便,再见。”一溜烟儿跑远了。汪特助目光锁定萧清的背影,走进停车场,钻进车里,发动汽车,继续追赶她的脚步。
萧清站在公交车站等车时,浑然不知停在马路对面的车里坐着汪特助,随时关注着她。公交大巴驶进车站,萧清上车后,汪特助也发动汽车,跟上大巴。萧清走回合租别墅,汪特助的车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她进门,他百分之百确定这里就是她的住处,才掉转车头,打道回府,完成了成伟布置的摸查任务。萧清不知道在成伟飞到美国前,她已经进入了他的“计划”之中。
康律师的工作高效尽职,第二天,保释庭批准他的申请,对书澈做出允许保释的判决,判处的保释费用也并不高。康律师缴纳完保释金,书澈在他的陪同下走出法院,不用返回待了几天的保释监狱,他看见法院台阶下等候的缪盈,这对恋人在美国的重逢,虽然只迟到几天,在他们的感觉里,却像晚了半个世纪。
康律师一看这两人四目交缠再也扯不开的黏性,赶紧铺垫自己的离场:“为了不显多余,我先告辞。”他拍拍书澈肩膀,走了。
书澈走到缪盈面前:“身体恢复了吗?”
“为了来这儿,我抢在今天前好了。”
书澈拉起缪盈双手:“关于这一面,我想过一万种方案,但是绝对没有想到现在这个样子。”
“我敢肯定你想过的一万种,都没有这一种让我激动。”
“谢谢你帮我交保释金,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债主了,我保证不会让你损失一美分。”
“为确保万无一失,从现在起,我一秒钟也不许你离开我!”
他们忘乎所以,就在法院前不顾一切地热吻起来,六年的异地分离,终于在一起了。
“有个坏消息,我爸来美国了,他要见你。”
“我的事儿你爸都知道了?”
“你躲不掉要跟我回去见家长了。”
“唉,没有比现在见家长更糟的时刻了。”书澈仰天而笑,什么时候见家长有区别吗?还有比缪盈和他属于彼此更坚不可摧的事情吗?
成伟站在成家别墅的落地窗前,看到缪盈的车开回来,在门外停下,然后,她和书澈牵手走来。两人走上台阶,别墅大门打开,成伟亲自来为他们开门。
“爸,他就是书澈,书澈,这是我爸。”
成伟向书澈热情伸手:“你好,书澈!”
书澈握住成伟的手:“成叔叔好!初次见面。”
“咱们可不是初次见面。”
“我和叔叔之前见过吗?”
缪盈也纳闷:“爸,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我怎么不知道?”
“有一年,你初二暑假,你妈把你送到我那儿住,有天一早你跟同学出去郊游,我晨练一回来,就发现有个男孩在咱家别墅外头溜达,远远一见我,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一下子跳进邻居家挖的树坑里,身手别提多矫健了!”成伟笑看书澈,“那是你吧?我没看错吧?”
书澈一脸窘态:“我还以为您当时没看见我呢。”
“你蹲在树坑里不出来,我只能装没看见呀。”
成伟在家设宴,庆祝翁婿初见,也为书澈洗除晦气,席间避免不了谈到即将面临的起诉:“书澈,关于案子你怎么考虑?有什么打算?”
“我和律师讨论过类似案例,目前我能主动争取的,一是尽量在开庭前向车管局申请恢复驾照,二是努力向法官说明当时超速的原因是急着去医院,争取最大限度的谅解,其他只能看运气了。对判决结果,我做了最坏打算,如果一旦被判服刑,我要向学校请假、暂时休学。”
“你准备接受判决处罚了?”
“谁让我确实做错了。”
“也许……还可以做些努力,只是你一时还想不到。”
“您指什么?”
“我只是直觉上认为这件事不是没有回旋余地,毕竟距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你有没有跟父母沟通过?他们没给你一些建议?”
“我没告诉爸妈,也严禁律师向他们报信儿。”
“为什么?”
“我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他们事事替我操心。”
“我理解你对家里报喜不报忧的心情,不过父母毕竟社会经验比你丰富,有些问题他们可以帮你解决。”
“从出国那天起,我就决定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书澈态度之坚决,让成伟无缝可钻,不得不收住话头,第一次,他领教了书澈的铜墙铁壁。
翁婿初次见面的当晚,成伟没有住在成家别墅,而是回到自己的豪华公寓,他有一个重要的越洋电话要打。成伟取出他手机里常用的SIM卡,换上一个新卡插入手机,拨通了一个中国的手机号码。
“是我,今天书澈一获得保释,就到我家来了。”
书澈父亲——书望的声音从听筒那一端传来:“他情况怎么样?”
“情绪正常,在里面关了几天,一句牢骚抱怨都没有。”
“关于庭审你和他谈过了?他什么态度?”
“果然如你所料,我一提你他就很抵触,坚决不愿意让父母知情。”
“从出国前那场车祸后,他就一直跟我拧着劲儿,给他物色的房子不住,给他联系的实习机会拒绝,只要是我安排的,一概不接受,好像我不是在帮他、是要害他,完全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