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缪盈脸上的怅然,让萧清清楚地看出这不是白富美的惺惺作态和矫情忧伤。
缪盈毫无障碍地对萧清敞开了自己的生活:“我上小学时,家就分成了两半,我妈要我,我弟归我爸,于是我有了一个我妈和我的家,还有一个我爸和我弟的家。上大学时,我妈生病走了,这一半儿家,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完整。我爸是那种——无论我因为挫折、无助、沮丧,还是因为快乐、想念、关心,去找他,他就只会给我钱,但有一条从未改变过:我必须服从他的意志,听从他的安排,因为——我背着他的姓氏,注定是他的女儿。其实被人羡慕,只是因为你们不肯相信:得到财富的同时,也得到捆绑;我拥有越多便利,就会失去越多自由。”
缪盈说出这些关于自己的宿命的话时,萧清并不能完全理解个中含义,更无法预知:这些话里,蕴含着缪盈和书澈的未来,竟然还有——她和书澈的未来。这时的萧清,心里生出几分怜惜,把手盖在缪盈手背上,缪盈则翻转手掌,紧握住萧清的手。
她们成了知心的朋友。
机舱开始中英文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航班将在旧金山时间12点20分到达旧金山国际机场,目前飞机已进入下降阶段,请各位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萧清帮缪盈调直座椅靠背,调正坐姿,把枕头垫在她腰部,系好安全带。
缪盈克制着腹痛又起,挣扎着嘱托萧清:“书澈会来机场接我,我把他手机号给你,下了飞机,麻烦你入境后帮我领取行李,一共两个箱子,这是行李托运签。然后你和书澈联系,他会把你送到要去的地方。”
“不要他送,见到他我就把你行李给他,让他去医院找你,我自己打车走。”
“我弟弟成然也会来接机,有他跟我去医院,你放心!让书澈送你!”
“好好好。”
空姐走来向她们报告:“缪小姐、萧小姐,地面通知我们急救车等候在旧金山机场停机坪了,请你们放心。”
直到目送缪盈被美国的医疗救护人员用担架运下飞机、抬到救护车上,萧清才放心向入境通关处跑去。当她艰难推着两个人的行李——四只大托运箱一个摞一个,最上面还放一个被褥袋——庞然大物般的行李车,七扭八拐,左冲右突,没头苍蝇一样,冲进抵达大厅时,她的手机响了,乱上添乱,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接电话:“喂?”
一阵冷若冰霜的急冻声,穿透了萧清的手机听筒,硬邦邦砸到她的耳鼓上:“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出来?!”
萧清知道这零下温度般的责问,必然来自“唯一能站到缪盈的世界里”的那个书澈,赶紧致歉:“来啦!来啦!我已经在抵达大厅了。”
“我就站在扶梯附近拐角处,旁边有个广告的柱子!”
萧清从行李车一侧探出头,看见了前方立柱边一个挺拔的身影:“看见了!看见了!我来了!”挂断手机,全身用力加速,冲向书澈。
此刻站在柱子边的书澈,突然看见一辆推车人被行李箱完全遮挡的行李车,正以所向披靡、不可阻挡之势,横冲直撞碾压过来。
萧清见柱子近在咫尺,就双手双臂运力拉拽,猛然刹车。然而行李车因为冲速太猛,下面车轮停止了,上面的行李箱还沿着高速前进的惯性往前冲。
于是,书澈看见来到眼前的行李车上的托运箱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自己!
萧清眼睁睁看着行李箱向前倾倒,做好了听到一声惨叫、然后从行李箱掩埋下救出书澈、接着再被劈头盖脸一顿暴骂乃至暴打的赎罪准备,只见那个矫健身姿,从行李车前方腾空而起,落在自己面前,就在被褥袋、托运箱倾撒一地时,一张英俊而愤怒的脸,戳到眼前。
“你在搞什么?!”书澈的教养,让他的愤怒也显得隐忍,但更加威严。
萧清只能报以没脸没皮的尴尬一笑。
书澈手推行李车,脚下生风,穿行在旧金山机场的停车场里,萧清亦步亦趋追着他解释:“很抱歉刚才差点砸到你,不过也体现了我风驰电掣的速度。我真是一路跑着通关、跑着拿行李,争分夺秒,一点时间都没耽误……”
书澈目不斜视,根本不看她,他把行李车停在自己的日本车尾部,打开后备厢,开始搬运行李箱。萧清出手帮忙,从左到右绕书澈转了一圈,也没找着插手空当。后备厢只能勉强装下缪盈的两个箱子,连书澈的车都是两个人的世界,容不下外人。
萧清给自己找台阶下:“对不起啊,你肯定没预备多接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