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军官用手握成一个漏斗状,掏出打火机,按住按钮,使打火机的气体充斥到手中的漏斗空间内,然后点着了火。只听噗的一声,军官的手掌内闪过一丝火苗,然后熄灭了。
“看到没有,和这个的原理是一样的。”军官说,“气体充满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一经点燃,就会爆炸,但没有爆炸投射物,充满的程度也有限,所以冲击波并不是很厉害。”
“也就是说,这样的冲击波不会把人震晕,或者震死,对吗?”我说。
军官点了点头。
“那燃烧会厉害吗?”我说,“我的意思是说,爆炸的那一瞬间,会不会整个屋内都有很高的温度?”
“温度也不会高。”军官说,“我都敢在自己的手上实验。这个爆炸也就是一瞬间地过了下火而已。但是,那些易燃物,比如床垫啊、窗帘啊,过了这一下火,就有可能烧起来。”
我点了点头,说:“我心里有数了,谢谢!”
3
殡仪馆解剖室的解剖台上,摆着一具烧焦后七零八落的尸体。
说是“七零八落”一点儿也不夸张:尸体的头部和躯干部因为颈部的缺失而大部分分离,只剩下两侧颈部和项部被烤熟的肌肉连接,还不至于身首异处。尸体的四肢已经被燃烧殆尽,从现场找到的一些较为坚硬的骨骼碎片,被散放在尸体躯干部的周围。整个尸体都是高度碳化的状态,连颅骨都已经爆裂,露出被烤熟的蜡黄色脑组织。
尸体前侧的胸腹壁组织都已经缺失了,肺脏、心脏等实质性脏器,虽然都暴露于体外,虽然都受热挛缩,但还没有被完全焚毁。
“之前,需要进行的重点工作,我都已经说过了。”我说,“分头干活吧。”
我负责对尸体最重点部位,也就是呼吸道和肺脏进行检查。因为尸体的胸廓已经完全被烧开了,所以肺脏暴露在外。好在肺脏并没有直接过火而被烧毁,只是水分过度缺失而挛缩成两个拳头大小。与肺脏相连的食道、气管仅在平胸骨上端的位置就截止了,以上部位完全缺失。我小心翼翼地把剩余的气管、食道连同肺脏一起取下,然后观察了尸体仅存的颈部两侧肌肉和项部肌肉,发现并没有出血损伤的迹象。
稳妥起见,我准备掰开死者的下颌骨,观察其口腔内的情况。死者的颅骨都被烧得严重发白,下颌骨也不例外,阴森森地挂在颅骨的下方。我用力掰了一下,发现下颌骨早已被烧得很脆,没有办法,只能破坏了下颌骨,露出已经被烧白的舌头。我扯出死者的舌头,从舌根处切断,发现舌根部位没有一点儿被烟熏过的痕迹。
残余的食道根部黏附了一片西红柿皮,还有一点儿碎鸡蛋末,可以看出这是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和现场勘查中发现的剩菜相符。食道和气管的残余部分都没有发现烟灰和炭末,切开位于肺内的细支气管,也未见到炭末,只有一些粉红色的泡沫在不断从断端涌出。
大宝负责对尸体的内脏进行逐一清理。死者的内脏几乎都因为水分的缺失而挛缩,心脏只有儿童的一个拳头那么大,脾脏缩成了包子大小,肝脏也因为受热变得干燥而脆,只有肾脏的位置较深,才基本保持了原状。内脏切开,都可以看到大量缺失水分后形成的颗粒状血,那是血液失水、红细胞堆积而成的物质。
因为颅骨的崩裂,解剖头部的工作,连开颅锯都省下了。大宝费劲地把脑组织从崩裂的颅骨大洞中慢慢掏了出来。因为水分缺失,脑组织都成了黏糊糊的面团状,掏出死者的大脑后,大宝的手套上也都粘满了脑组织。
“我去换个手套。”大宝说。看起来,他非常讨厌这种黏糊糊的东西。
死者的肠道都已经被焚毁了,好在我们在尸体的一肚子灰烬中,找到了她的胃。此时的胃已经受热变成了一个苹果大小,胃壁增厚不少。我们费劲地把烧熟了的胃剖开,发现胃内还有十几克残余的食糜。我把食糜舀了出来,在水里漂洗。很快,我们就看到了成形的西红柿片、鸡蛋末、米饭和青菜。
和厨房的剩菜完全吻合。
尸体的前侧烧毁严重,后侧却保存完好,甚至枕部的残余头皮上还黏附了几撮毛发(毛发是最容易受热烧毁的)。
“这几根毛发也能说明问题啊。”我对大宝说。
大宝意识到了我的想法,说:“明白,死者在遇火的时候,丝毫没有动弹过。所以这几撮压在枕下的毛发得以保存。”
尸体检验结束,我已经对案件胸有成竹。这些检验所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现场勘查部门能够支持我们的论断,则本案铁板钉钉,刘晨彬想抵赖也没有用了。
顾不上吃午饭,我和大宝赶去现场支援林涛他们。
我们尸检这么久的时间内,林涛他们只把现场的灰烬全部分区域铲进蛇皮袋装了出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做了这么久,此时的林涛和陈诗羽已经成了“黑人”,脸上沾满了烟灰炭末,像是刚从矿洞里出来的一样。
“你们都结束了?”林涛用他的休闲装袖口擦了额头上的汗,立即在额头上形成了一条黑黑的印记。
“你这是……”我指着他的袖口说。
林涛摆摆手,说:“反正也废了!无所谓了!对了,总队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配个工作服?”
我笑了笑,说:“有什么发现吗?”
“能有什么发现?”林涛说,“就是铲灰啊。不过这个小羽毛还真是厉害,我铲了七袋,她居然铲了九袋。”
“这有啥,你去我们公安大学试试。”陈诗羽说。
林涛反驳道:“我们刑警学院不比你们差好吗。”
“起火点找到了吗?”我打断了他俩的“打情骂俏”。
“地板扫出来了,可以明显看到起火点在席梦思床垫和窗户之间。”林涛指着地面上一块被烧毁缺损的木地板说,“这个位置,经我们核实,极有可能是液化气罐所在的位置。”
“液化气罐,”我摸着下巴说,“也就是说,起火的时候液化气罐仍在往外喷气。”
“一点儿不错。”林涛说,“我们分析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先是把液化气罐从厨房搬到了卧室,放在席梦思床的旁边,把出气口对准了席梦思床,然后放气。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房间里有了一定含量的液化气,此时点燃,会造成爆炸、冲击波。火焰瞬间点燃了仍在往外喷气的液化气罐,所以席梦思床和床上的尸体烧毁得最严重。”
“也就是说,虽然起火点在床边,但点火的位置不一定在床边。”我说,“在房间里充斥了液化气的情况下,在任何位置点火,都会导致一样的结果。”
林涛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点火点,恐怕不好确定了。”
“未必。”我神秘一笑,说,“去吃碗面条,然后继续。”
“筛灰?”林涛问。
我点了点头。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勘查组都在对蛇皮袋里的灰烬逐一进行筛取,筛去一些小颗粒的灰烬,留下一些较大的物体,然后观察这些物体来自哪里。这是对火灾现场进行全面勘查的一种手段。烧毁到这种程度的现场,只要能点燃的,几乎都已经化作小颗粒的灰烬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不易烧毁的金属物件,这些物件中,就可能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
在筛了近三个小时后,筛灰工作在林涛的一声欢呼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