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蒋元瀚仰天咆哮,像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
暗卫问秦家骏:“首领,怎么办?”
秦家骏却不说话,转身跌跌撞撞离开了。
这个意思是不杀蒋元瀚了?暗卫面面相觑之后,扔了一包解药在蒋元瀚身上,也跟着秦家骏走了。
独孤初听他派去监视秦家骏的侍卫回来叙说了木霖的死。侍卫还说蒋元瀚疯了,大冷天的把衣服全脱下来给木霖的尸体穿着,坐在寻物坊门口,笑嘻嘻地反复念着一首打油诗:“做官好做官好,做官不如要饭好,吃饱喝足就好了;有钱好有钱好,有钱不如子孙肖,子孙不肖金山倒。”有人靠近,他就瞪着眼睛要打人的模样,不准人收殓木霖。
其实独孤初是故意放任秦家骏阻止蒋元瀚离开北都,今日秦家骏去杀蒋元瀚的事情他也知道。
只是听说木霖为了让蒋元瀚离开,竟然不惜自尽,独孤初脑海里不由自主呈现出裴千里当时为了成全他们,冲到程海棠剑上的那一幕情景。
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他想:要不放了蒋元瀚吧,就当是还那厮的人情也好。
程海棠忽然从外面进来,跪在了独孤初面前。
独孤初皱眉:“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你见到我不用跪吗?”
程海棠流着泪说:“求皇上看在臣妾的薄面上饶了蒋元瀚,放他出北都。毕竟,他曾救过臣妾一命。”
独孤初沉默了片刻:“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旁边的秦家骏听了,心里忽然又不甘起来:“皇后都为他求情,木霖也为他死,我要杀了他。”
蒋元瀚抱着木霖在北都里游荡,走到南城门的时候,城门守将忽然冲着他吼了一句:“你个疯子,整天抱着个死人在这里晃来晃去,晦气死了。给老子滚出去。”
蒋元瀚知道那人是故意放他走,假装痴傻地抬头冲那人一笑,然后抱着木霖,嘴里依旧念着那句诗出了城。
他才走出去没多远,却忽然全力飞奔了起来。
其实木霖的身子一直都没有冷,只要尽快找到一个大夫,说不定就能救活她。所以,他才一直抱着她,生怕自己一松开她,她就真的冷了。
远远看见路边停着个车,蒋元瀚想,若是能求车主载他们一程就能更快找到大夫,忙跑过去叫着:“这位大人,求你载我一程,我家娘子重病,我急着送她去看病。”
那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你果然是他带出来的,还挺聪明的,知道她没死。”
蒋元瀚瞠目结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人干咳了一声:“就许他假死,不许我金蝉脱壳?”
蒋元瀚呆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人叹了一口气:“快把她放上来吧。你抱着她几日了,不累吗?”
蒋元瀚才如梦方醒,把木霖放在了车上。
那人拿出两根针对着木霖胸口扎了一下。
蒋元瀚恍然大悟:“莫非那个被秦家骏派去将木霖掳过来的暗卫其实是你的人?”
“嗯。没错。”
“那个暗卫给木霖吃了假死的药,所以她看着没气了其实根本没死?”
“我的手下骗她那是毒药,所以她为了不拖累你,肯定会寻死。这姑娘还真没让我失望。不过,你这个憨批,要是再抱着她在城里多晃悠几日,让我来不及施救,她就真死了。”
蒋元瀚跪了下来,流着泪冲那人磕头:“多谢救命之恩。”
那人哼了一声:“我不是可怜你。我是怕不救你一把,以后那小子要是知道了会跟我急。”
蒋元瀚喃喃地说:“他这一次不是真的死了吗?”
那人忽然抿紧了嘴,许久才说:“几日前他让滚蛋飞了几百里路会,只为送一样重要东西给我,好像在交代后事一般。这一次,就连我也弄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是死是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木霖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
蒋元瀚也不顾得研究那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把抱紧了木霖,哽咽着:“我的命……总算是活过来了。”
蒋元瀚哀恸不已,用手刨了个坑,将木霖埋了进去。
这件事立刻有人报给了独孤初和秦家骏。
夜里,秦家骏叫了几个暗卫跟他一起出宫去杀蒋元瀚。他们刚走出院子,周围火把猛然一亮。
手持兵器穿着盔甲的士兵们不知什么时候包围了这个院子,而且这些士兵分明都是独孤初的亲兵。
秦家骏暗道不好。
果然,独孤初从士兵身后慢悠悠走了出来:“首领这是要去哪儿啊?”
秦家骏忙跪下了:“皇上金安。奴才并不是什么首领,只是一个普通暗卫。”
独孤初没理他,只对其他暗卫说:“你们若是现在投降,朕还能饶你们一命。”
暗卫们面面相觑,立刻扯了蒙面布,扔了刀。
秦家骏不敢抬头:“皇上真的弄错了。”
独孤初笑了笑:“朕不但知道你是新任的暗卫首领,还知道你干了许多暗卫首领不该干的事情。比如向先帝投毒。”
秦家骏一听满心惊恐,忙跳起来,想要跑出去。
独孤初抬起手。
亲兵们张弓搭箭对准了秦家骏。
秦家骏只能转身,往院子里跑,却发现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他惊恐地回头,看着那漫天的箭像是蝗虫一般朝他落了下来,然后被无数根箭钉在了门上。
秦家骏咽气前,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还没享受过一天,怎么就这么没了呢?早知道,应该像爹说的那样去做个商人或者农夫好了。
终于结束了暗卫实际掌控朝政和后宫的怪异情势,从此宫中朝中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独孤初长长出了一口气,指着方才秦家骏身边一个暗卫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暗卫统领了,任何事务必来向朕汇报。”
那暗卫窃喜只磕头:“叩谢圣恩。”
独孤初又指了指门上被插成刺猬一般,惨不忍睹的秦家骏:“不然,这就是你的下场。”
那暗卫打了个寒战,低头:“是。奴才谨遵圣谕。”
夜里,暗卫聚在平日首领召集他们的地方。
“如今如何是好?”有人叹息,“莫非真要听皇上的?那跟侍卫有什么区别?”
“不然还能怎么样?今天秦家骏的惨状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群龙无首,只能听皇上的。”
里面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咳嗽了一声:“慌什么,我又没死。”
众暗卫面面相觑:为何这声音听上去那么像已经去世了的老首领?
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踱了出来:“诸位别来无恙啊。”那日被独孤初指定做暗卫首领的太监却跟在这个人身后。
暗卫们一愣,纷纷跪下。
有之前跟秦家骏走得比较近的暗卫尚存侥幸,认为且不说对方蒙着脸,就算是露出脸孔来也有可能是别人假扮的,便大着胆子抬头问:“敢问首领,首领信物可在?”
那人冷冷一笑,伸出手,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坠便吊在他指尖晃悠。
暗卫们这才匍伏在地上,齐声叫了一声“首领”。这一声‘首领’叫得有人欢喜有人愁。
老太监收起玉坠,拍了拍他过去常坐的那个椅子,好一会才慢慢坐下。
“首领。属下不明白……”有人弱弱问了一句,“既然您还活着,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来主持大局,而是任秦家骏兴风作浪?”
老太监高深莫测地一笑:“那时候,我看着朝堂上要大变。不管是哪一个王爷走到最后,都是一样地忌惮我们暗卫。所以,我就暂时退下来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首领果然比寻常人想得远。这半年朝堂上可不是热闹得很吗?
他们看着他起高楼宴宾客,看着他楼塌了无人问。真是荣辱一瞬间,让人感慨万千。
“况且,先皇一去,我在宫中的身份就尴尬了,不如当个死人好。死人是不会被人怀疑的。”老太监轻轻用手指敲着扶手,“让别人来当暗卫首领,还可以试试新皇的态度。新皇要是对暗卫大动干戈,不是还有个人可以当挡箭牌吗?”
那些曾跟随秦家骏的人听了,越发心慌,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首领英明,是属下糊涂。”他们不住地磕头。
“人不能太得意忘形,要为自己留点后路。秦家骏就是榜样。”老太监说着,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秦家骏被钉在门上的惨状历历在目,那些人越发吓得浑身不住地颤抖。
老太监又说:“莫怕,你们也不知道我还在,人嘛,为自己着想也没有错。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不会追究。不过从现在开始,谁还敢有异心,结党营私,我会让他比秦家骏死得还要惨。”
秦家骏那日特地叫暗卫另外抄了一份蒋家财物清单,并叮嘱他打乱顺序,改些字眼。可是老太监却授意那个暗卫,只打乱顺序,一个字都不要改。
他认为,以独孤初的智谋一定能看出问题来。
果然,独孤初立刻就明白,秦家骏就是暗卫首领。
一切时机都刚刚好,如今独孤初把朝纲整治好了,以为自己把暗卫也整治好了,轻易不会再怀疑暗卫首领还有别人了,更想不到他这个死人又活过来成了暗卫首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