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时,裴千里瞥了隋雪至一眼。
今日隋雪至也费心思打扮了一番,那胡大强但凡有点歪心思,肯定把持不住。
裴千里忽然有些不忍,说:“你也不用太过委屈自己,只要套他几句话就行了。”
隋雪至哼了一声:“你只管保护好你自己。我不用你操心。”
裴千里碰了一鼻子灰,干咳了一声:“我这种五大三粗的男人,那种变态不会喜欢的。”
隋雪至转眼似笑非笑望着他:“那可不一定,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什么口味的人都有。”
裴千里忽然想起北国的驸马爷,他也是吃过那厮的亏的,便忍不住寒毛倒竖,神色凝重起来。
隋雪至见他神色大变,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怕。你要是实在不耐烦,一掌拍晕他不就好了。”
裴千里干笑了一声:“也是,我就怕那厮太虚,撑不住我这一掌。万一把他拍死了,这线索不就又断了么?”
胡家庄在南都城南门再往南二十里,大雪阻路,那马车走得十分缓慢,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裴千里坐得腰酸背痛,要不是穿着这碍手碍脚的袍子,他一个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都不用就能到。
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在庄外大门等着他们。
见马车来了,那人老远就迎了上来。
裴千里暗想:这莫非就是胡大强。这家伙印堂发暗,眼泡浮肿,面色蜡黄,哪里有一点习武之人的模样?
胡大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扶住了隋雪至的手:“哎呀,隋老板真是太难请了。那日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自己走了呢?”
隋雪至不着痕迹躲开:“那日有急事,来不及告知胡员外。最近身边诸事繁多,冷落了胡员外,真是抱歉。”
胡大强看见隋雪至身边的裴千里,眼睛一亮:“这位小哥又是谁?”
裴千里胃里直翻腾,恨不能直接伸手拍晕他,然后把他五花大绑,严刑拷问。好几次他的手不由自主伸出来,他都逼着自己用另外一只手压了下去。
“我是隋老板的徒弟。”他点头微笑回答道。
隋雪至似笑非笑瞥了裴千里一眼。
胡大强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连声唤人:“把刚温好的酒端上来,把碳火烧得旺旺的,不要冻着两位公子。”
裴千里进去的时候留意看了看院落的分布。等下万一不行,他可能还要跟哪日隋雪至一样逃跑。
仆人们进进出出在桌上摆满了各色乡野小吃、果瓜杂粮,还有蒸烤炸煮炒的野味。
裴千里叹息:可惜了,今日是来出卖色相的。不然这么多好东西,若是跟三五知己围炉喝酒该多惬意。
隋雪至上次是被曹老板逼迫来此应酬,所以总冷着脸不理胡大强。今日他有意灌醉胡大强,自然半推半就屈意奉承。
胡大强受宠若惊来者不拒,笑得像个傻子。
加上裴千里配合隋雪至,左一杯右一杯,不一会儿,一大摊子酒有大半都进了胡大强的肚子里。
胡大强醉眼迷蒙,看看面若桃花的隋雪至,又看看俊若仙君的裴千里,笑得合不拢嘴。
他伸手来摸隋雪至的下巴。隋雪至几不可见地皱眉,躲开说:“人多眼杂,不方便。”
胡大强忙叫仆人们都下去,锁好门离这里远些,他不唤,不得进来打搅。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胡大强色急,搂着隋雪至就要亲,嘴里叫着:“哎呀,美人啊,我想了你十几年了。”
隋雪至伸手就利落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胡大强暴怒,正要怒吼,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而且脸上肿得老高,疼得他睁不开眼,却死活叫不出声。
没等胡大强想明白,隋雪至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大爷我也忍了你十几年了。”
胡大强另外一边脸也肿起来了,像个猪头一般,两道鼻血沿着嘴唇里滴落下来。
隋雪至嫌弃得都不想打他第三掌了,皱眉转身走开。
裴千里慢悠悠从前面踱了过来,蹲在胡大强面前,嘻嘻一笑。
胡大强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动了,是面前这个长得俊俏的小哥方才在背后点了他的穴位。
能这样一下戳中穴位还让人毫无知觉的高手,放眼南北两国也屈指可数。
他立刻寒毛一竖,眼里的怒气也变成了惊恐。
裴千里淡淡地说:“我问,你答。你若是配合呢,我就不为难你。你若是不配合,我自然有法子让你配合,听懂了就眨眨眼。”
隋雪至抱着胳膊远远靠墙站着,饶有兴致看裴千里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
胡大强头上冒出冷汗来,忙不迭眨了眨眼。
裴千里很满意,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银针,问:“木家小姐失踪那一日是轮到你守卫北城门吗?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
胡大强不出声。
裴千里眯眼望着他。
胡大强眨了三下。
裴千里恼了,举起针。
胡大强惊恐地“呜呜呜”叫了起来。
隋雪至淡淡地说:“你让他说话,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胡大强忙眨了一下眼睛。
裴千里点了一下胡大强身上某处。胡大强察觉自己能动,立刻就起身想跑,却被裴千里又点着了另外一处,又僵在了那里。
裴千里一脚把他踹倒:“你个不老实的东西,还想跑。”
胡大强想叫,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只能发出低沉而又嘶哑的声音。
“英雄饶命。”他拼了命才挤出这四个字
裴千里把他扶起来坐好,冷冷地说:“给我好好回答!我可没什么耐心。我现在让你正常说话,你若是敢乱喊,我就把这针插到你脑子里,让你痴傻一辈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活着比死还难受。”
裴千里脸色阴森,方才那个玉面公子,此刻已变成地狱修罗。
胡大强打了个寒战:“遵命,小人再不敢了。”
“嗯,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本来那一夜是另外一个人职守,后来换了小人。”
“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
裴千里眼里寒光一聚。
胡大强忙说:“也可以说什么都看见了,可是当时小人并没有意识到。”
裴千里一皱眉:“从头到尾说清楚,一个细节都不许漏掉。”
胡大强想了想才说,“那夜恰是元宵节,城里热闹得很。上司不知道收了古元那厮什么好处,把原本休息的我调到那一夜守城。我心中有些不快,听远处喧闹越发心痒难耐,想去寻欢作乐。恰好这时,不知从何处来了个貌美女子求我徇私开门放她出去。那时城门已关闭,我贪图她的美色,巴不得她求我,便说只要她从了我,就放她出去。她虽半推半就,却也应了。于是我便寻了个暗处与她快活了几次,然后叫人开城门放她出去。”
胡大强脸上现出迷醉的表情,让裴千里看得恶心,耐烦不堪。
裴千里拿起那针,咬牙说:“这跟木夫人被劫走有什么关系?莫非你在扯东扯西拖延时间?就算是此刻有人从门口冲进来,我也有足够时间杀了你。”
胡大强吓得脸上肌肉抽了抽:“英雄莫急,小人就要说到了。那女子下了城楼就上了停在门里的一辆车。我依照约定,叫门边士兵打开城门。开门时,风吹起车帘,我又看见坐在车里的方才那个女子,只是她手里不知何时就多了个女娃娃,身边还坐了两个面貌凶狠的壮年男子。我见她容貌未变,表情颜色却与方才大不相同,惊恐万状似要求救于我。我正要询问,那些男子却似乎早有预谋,趁着城门开那一瞬赶着车冲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
裴千里这时却垂着眼不出声了。
胡大强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才关上城门一会儿,木家老爷就带着家丁拿着画像赶到了,然后府尹和官兵也来了。他们问我可曾见过画像上的女子。小人见那画像上的女子就是方才才跟我欢好过那个,心中既害怕又诧异,明白其中必有蹊跷。我不敢细说,只说是木小姐自己求我开门出去的。因为有其他士兵作证,木家人也赖不着我。木家人连连顿足说贼人太狡猾。我即刻命人开了城门让他们去追,只是那贼人早上船而去,哪里还追得到?”
裴千里暗想:果然是个计划周密的劫持计划。那个上城楼求胡大强开门的女子明显是贼人的同伙。她假扮成木夫人的模样,让胡大强就算无意中看到了车里面被挟持的木夫人也不奇怪。不过听胡大强所说,他确实只是好色上了贼人的当,倒不像是与贼人勾结。不然他如何敢在自己守城时公然放走贼人,木家人如何会放过他?
而且他越听越觉得红玉母女被掳这件事跟北国强盗入宫的事情有太多相似之处。
胡大强见裴千里不出声,心里越发发怵,连声哀告:“两位公子,小人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求二位放过小人吧。”
裴千里淡淡地说:“莫着急。我还有话要问。”
胡大强干干吞咽了一下,陪笑说:“公子还要问什么?”
裴千里不紧不慢地说:“木清游死的那一夜,你是不是也去了隋雪至那里?你多次纠缠隋雪至未果,所以就偷偷在他们茶里下了迷药,原本想要等他们晕了对隋雪至行不轨之事,却没料到王爷闯了进来打断了你的好事。王爷将他们两个推倒后,你害怕他们两个出事,木家闹起来,你的龌龊行迹便会败露,所以趁着他们晕着把茶壶里的茶倒了洗净茶具,又重新泡了一壶茶,伪造了现场。”
胡大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那夜里不在。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
“门房看见你的背影。”裴千里淡淡地说。
隋雪至瞥了他一眼:裴千里什么时候去找过门房?他如何不知道?
裴千里面不改色,望着胡大强等他回答。
胡大强眼神躲闪,好一会儿,才终于说:“那一夜小人确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