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靠在墓壁上,已经不会思考了。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会儿,黄哈哈说:“我记得你的包里有一副扑克。”
于斯根本不想说话。
黄哈哈又说:“我和你刚见面的时候还说呢,闲了咱俩斗地主。现在闲了,玩会儿吧?”
于斯猛地把脸转向了她:“你怎么就这么二!”
黄哈哈说:“我一直就这么二啊。”
于斯说:“本来我们可以顺顺当当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你要杀我,杀就杀呗,我用你陪?”
黄哈哈说:“我不后悔。就算我后悔了,也没有后悔药了。你闭嘴吧,大家都清静点儿。”
过了会儿,于斯突然说:“你喜欢我。”
黄哈哈“切”了一声,接着说:“我只把你当成拜把子兄弟。”
于斯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有气无力地说:“小明托付过我一件事儿。”
黄哈哈转头看了他一眼:“啥事儿?”
于斯说:“他希望我找到他的女朋友,帮他捎句话,他爱她。”
黄哈哈说:“说这些有啥用,没人办得了。”
又过了一会儿,于斯问她:“你背包里有纸和笔吗?”
黄哈哈说:“干啥?”
于斯说:“我想给这座陵墓写封信。”
黄哈哈说:“你是不是疯了?”
于斯说:“我坚信这座陵墓有意识,它在惩治我们,只是我不知道它的大脑长在哪儿。想跟它对话,只能写信。”
黄哈哈说:“那你不如大喊几声了。”
于斯说:“你到底有没有?”
黄哈哈说:“没有,你实在想写就写我手机上吧。”
然后,她真的从背包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备忘录,递给了于斯。于斯想了想,在上面写下了第一行字——
尊敬的秦陵先生……
接着就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构思了老半天,他还是没有想出下文,终于把这个开头给删了,又写下了一行字——
我叫于斯。2017年,我跟秦陵赌了一把,输了。
写完之后,他保存了一下,然后把手机还给了黄哈哈。黄哈哈看了一眼,说:“这算是遗书?”
于斯说:“万一哪天有人打开了这个地方,至少应该知道我是谁。”
黄哈哈说:“一百年之内够呛。”
又沉默了一会儿,于斯还是不甘心:“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啊?”
黄哈哈眯着眼睛靠在墓壁上,懒洋洋地说:“你不是个笨人,你觉得呢?”
于斯一把揪住黄哈哈的衣领,大喊起来:“你肯定还有办法!”
黄哈哈淡淡地说:“我说过了,时间不多了,与其歇斯底里,不如安静地坐一会儿。”
于斯慢慢松开了她。
接着,他摘掉了牛仔帽,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旁边,重新靠在了墓壁上,眼泪“哗哗”淌下来,低低地说了声:“我恨你。”
黄哈哈轻轻地说:“我知道。”
两个人再次沉寂。
黄哈哈举起手机摆弄了一会儿,问于斯:“听音乐吗?”
于斯满心空茫,根本不想说话。
黄哈哈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它轻轻放在了地上,音乐响起来,还是那首《张三的歌》——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黄哈哈轻轻地重复了一句:“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是坐在这里。”
这时候于斯才注意到,黄哈哈穿上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藏蓝色短外套,里面是一件蓝白色条纹衫,下面穿着一条硬撅撅的原浆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运动鞋,只是没有了那个白色帆布包。
黄哈哈又说:“当时,你以为你要死了,还让我抱抱你。”
手机的音乐还在响着——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黄哈哈小声说:“把手电筒关了吧,省点儿电。”
于斯没有动弹。
黄哈哈把手电筒拿过去,关掉了。
整个地宫顿时变得地狱一般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哈哈像梦呓一样幽幽地问:“于斯,这辈子你最爱的人是谁?”
于斯低低地说:“徐兰雅。”
黄哈哈似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噢……”
过了会儿,于斯也问了她一句:“你有最爱的人吗?”
黄哈哈想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哥吧。”
于斯没有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黄哈哈说:“我对他算是亲情。要说男人,其实我有点喜欢你……”
于斯冰窖般的内心突然涌上了一丝暖意。
他歪了歪身体,慢慢地靠在了黄哈哈的肩上。他很怕这个女孩突然消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黄哈哈抱紧了于斯,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一边慢悠悠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对你这算啥感情。我觉得我挺烦你的,可是一听到你那么喜欢徐兰雅,心里就很气……”
于斯第一次感觉黄哈哈如此温柔,就像小时候他睡到半夜做了噩梦,他害怕极了,母亲就搂着他,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地呢喃着:摸摸毛,吓不着……
他的心渐渐不再惶恐了,变得宽阔而平静,就像无波无浪的洱海。
黄哈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刚开个头儿,就结束了。”
黑暗中,他们的呼吸声越来越不清晰,只剩下了音乐——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