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棠入宫和慕景珞谈过一次,慕景珞说要趁着时局还未稳定的时候禅位,直接由新帝来重建北祁,又说新帝年幼,希望凌雪棠能辅佐,凌雪棠从他的话中推测到新帝应是原先的八皇子慕景珩——如今慕景珩也快十七岁了,的确是可以登基为帝了。
不过他实在没有心思再入朝廷,便婉言谢绝了慕景珞的邀请。
已经临近年关了,新帝登基仪式定在正月十五,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也差不多了。
凌雪棠也不回镇国公府,只一个人待在公主府,成日闭门谢客。
阮佛熙回了京都,过来来找他,与他商量宇文言的事。
他说:“宇文言,就让他跟我走吧。无论是回南越还是留在北祁,他的处境都尴尬,不如与我一道去闲云野鹤。”
彼时凌雪棠坐在炭盆前,感受着暖意,望着墙上挂着的那柄剑,忽然就想起初见宇文言时的模样——他一身白衣,背着一张琴,配着剑,温文儒雅、方正庄严不失潇洒,分明就是在江湖中行走的翩翩君子。
他想,或许对于宇文言,这样的结局,比囚禁在北祁,的确更好一些。
于是他点头答应:“好,我去跟我哥说。”
朝中人员流失,镇国公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便上书告老,因此凌雨棠已经入朝为官,这几日新帝马上就要登基,他也很忙。见到凌雪棠,听他说阮佛熙希望能带宇文言走,他沉吟了半响,最终也是点点头:
“好。”又说,“他什么来带走就带走吧,我与宇文言,不必再有什么辞别。”
反正此生不复相见,何必再多说那些徒添不痛快的话。
他看向外边又下起雪的庭院,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解气吗?难过吗?不舍吗?
好像都有,又也都没有。
只是,以后再无爱也无恨了。
凌雪棠便将此话又转告给阮佛熙,阮佛熙便说在京都要多勾留几日——他还放不下慕仙宜,想再去看看他;而且南越人恨透了他,一定派出了许多探子四处找他,要取他的性命。他要先潜居几日,等风头过去,再改名换姓,和宇文言一道乔装出京。
凌雪棠便替他安排好住处、盘缠,又跟凌府的人讲好,只消阮佛熙到时候拿着他的玉佩去,便可以把宇文言带走。在父子俩临别之际,凌雪棠对着他跪下来,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你千辛万苦将我生在人世、照顾玄玄,我不能剔骨还父,余生也不能尽孝膝前,只有来生来报答你的恩德。”
阮佛熙看着直直把头磕下去的他,第一次因为他红了眼睛,嗤笑了一声,说:“还有什么来生?即使有,别当我的儿子了,我也不会再生你了。”
说完,似是毫无留恋,转身便走。
只是在一片雪白中缓缓离去的人,将心头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苦痛,悉数都抛却在这风雪里,令它们随风雪散去,余生,便再无所累了。
元月十五,新帝登基,举国欢庆。
凌雪棠身穿暗蓝色的驸马吉服,在茫茫风雪中,只身往凌家祖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