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言见他们三人这样望着自己,有些局促似的,说道:“我们阮家的男子可以生子,所以才会有阿烨……我最近身子不舒服,我问了舅舅了,他说有可能,但是才一个月不到,不能确定。”
凌雨棠怔愣良久,面色忽然再次冷沉,转过头不去看他:“爹娘,我们走。”
“雨棠!”宇文言不料他竟这般无情,连有孩子的事也不能打动他,心底凉了半截,忙上前拦住他,“这可是你的骨肉,你,你竟这般薄情么!”
凌雨棠还是不理睬他,扶着自己的父母就往前走,一家三口仿佛一下子都失聪失明了似的,眼中耳中俱是没有他这个人。
宇文言停住脚步,负气般转身走,可是没走出几步,又转身追上来,此时脸上已经没有那些哀求,取而代之的是倔强:“凌雨棠,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我恶毒也好自私也好,可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你在哪里,我就出现在哪里,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天天抱着他来找你,你若不能爱我,便恨我怨我,我们做一世的怨偶便罢了!”
说着,也不管凌雨棠表情如何,仿佛只管自己说痛快了,转身就走。
凌雨棠仍往前走着,只是眼神一凛,寒意更甚。
……
十月底,天启帝终于要启程回京了。
阮佛熙也要跟着他回去。
前一晚,阮佛熙还特地去跟凌雪棠辞行。
“你我父子缘分淡薄,也许就只有这一两个月。”阮佛熙笑着看着他,可那双美丽的眼中只是哀伤,并无半分笑意,他看了一眼外面,见四周无人,才低低道,“你出生的时候,我恨你,恨不得掐死你,可我觉得,与其让你死,不如留着你,让你为我复仇,于是我将你送到了镇国公府里,就放在凌夫人的房里,我希望,凌寄元能培养出一位将军,一位能荡平南越的将军,可惜,可惜你始终还是被带回了南越,认贼作父。”
“我没有认贼作父。”凌雪棠强调似的说道,抬眸看他,“你知道的,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也演了,你也演了,不是吗?”
阮佛熙自嘲一笑,说道:“我本想演一个终于回心转意愿意屈服他的行尸走肉,可我每每靠近他,都觉得无比恶心,都会想起二十年前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和绝望……所以总也演不彻底,我觉得他未必不会对我起疑。”
他那双幽丽的黑眸看向跳跃的烛火,低低地说:“从这里到临安,要走一个月的路程,按照你的安排,在江陵换水路的时候,我即可动手,大概在十一月七八日左右……到时候,若事不成功,我会找机会自尽,你便撇清所有关系,继续与他周旋,再找机会。”
凌雪棠定定地望着他,黑眸映着跳跃的烛火,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若事败,我也不独活——我本以为玄玄能坚持到那一日的,可是……我一人活着也没意思……”
“你别傻了。”阮佛熙低低斥道,“你还有你爹你娘……死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你活着,才能庇佑他们——要不是你,北祁的那些皇族能那么容易就如慕景珞的愿,以金钱宝石交换回去?”
北祁的那些皇族,慕仙宜的姐姐弟弟叔叔伯伯们,早在十月份就都欢欢喜喜地去了东北,继续做他们的皇亲贵胄苟延残喘去了,可是他们没有一人知道,这是凌雪棠暗中斡旋的结果。
凌雪棠沉默良久,最后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勾唇心酸地笑了一下——玄玄,做人已经到了这里——你已经死了,我却还不能死。
以前他活着,因为慕仙宜还活着,他得好好活着,确保慕仙宜的安危;可如今慕仙宜已经死了,他却还不能死,不能早早解脱。
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