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棠便走进去,拿起三炷香,正要点火,就听有个女声,幽恨声声:
“殿下都已经死了,你还来做什么?”
他转身朝下望去,只见披麻戴孝的鸾镜和暖玉正怒不可遏地瞪着自己,见自己朝她们看去,鸾镜又说:
“明王,殿下死之前,留下遗言,绝不嫁给你做妾,你如今出现在他的灵前,是叫他死也不安生,你回去吧!”
凌雪棠自嘲地勾了勾唇:“我知道他恨我,你们也恨我。”
暖玉忍不住了:“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还穿着这样一身……你是嫌殿下活着不够苦,死了还要来恶心他吗!”
“我想知道,他临死前还说了什么?”凌雪棠不答反问。
“他临死前,还问鸾镜姐姐要长命锁,说是驸马送给他的,要他长命百岁,说他会长命百岁的……他说,他绝不嫁给宇文烨,他生是凌雪棠的人,死了也是凌雪棠的鬼,还说,死后,要我们将他葬进驸马坟,即便他知道,驸马坟是个空坟,可对他而言,那里才是他的归宿,才是他的驸马所在!”
“我还记得,去岁看梅花,楼家表公子送来栗子甜糕,表公子以为他不曾吃过,献宝似的送来,他吃了两口,想起你给他买栗子甜糕一事,叫了一声驸马,大哭不止……后来做梦梦见你,又跑去坟地,见梦中之事竟与现实吻合,以为你泉下有知,便抱着墓碑,又凄凄凉凉地哭了一场……这些心酸的事儿我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可你那时候在做什么?做你风风光光的南越明王!宇文烨,你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不知廉耻,还比不上我这个低贱的奴婢!”
暖玉一气儿骂完,自己先落了泪,低低哭起来。
“是……是吗?”凌雪棠别着头看着别处,声音颤抖,笑了一声,又说,“这些事,我的确都不知道。”
鸾镜上前扶住暖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回去吧,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凌雪棠别着头,怔怔地站在那里,好半响,才回过头来,眼睛有些异样,嗓音也有些奇怪,问:“长命锁呢?”
暖玉斥道:“你休要提它!殿下临死时没握住,从床上摔下来,跌碎了!”
凌雪棠听了,讥诮地笑了一声:“它的确该碎……人都没了,还说什么长命百岁?”
“你回去吧!别让殿下看见你!”暖玉斥声更大。
凌雪棠并不与她计较,绕过去,走到棺材边,双手扶着棺材沿,细细地打量慕仙宜——他面目如生,哪里像是死了的样子?
可是明日,便要与这棺材一道,永永远远地埋进泥土里,泥销蚁噬,皮肉与骨血一道化为腐朽的泥土,这世上,便再没有他的妻子慕仙宜了。
在南越时,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睁着眼睛就能想到慕仙宜那灵动的面容,他多想回到北祁去,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多想亲手抱住他,把他抱在怀里,像抱自己最疼惜最珍爱的孩子……
又有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迷乱地梦见慕仙宜,梦见他折花树下,梦见他轩窗梳妆,梦见他骑在马上,英姿飒爽朝自己笑容飞扬……
“回去吧,回去……”
这句话,他听见自己心中的那个角落,说了千千万万遍。
扶在棺材沿上的手倏然收紧,紧到似要穿透棺材,将棺材都捏得粉碎。可是须臾间,凌雪棠又放开了手,头也不回,转身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