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叶枯与水中月共乘一云而往凝露之崖,“盛情”难却,总要看看这位不过双十年纪的女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许是先前托那一团云气费了太多力气,待这一团云气升空,斑斓彩蝶双翅轻扇落在水中月的肩头,是月角挂蝶,少见的景象。
本是要不了片刻的路程,又有佳人在侧,叶枯却只觉得十分漫长,脚下的云海像是黄泉,身边的水肿月经就是站错了位的孟婆。
一团云上的两人,中间却隔出了一大片空白,大抵是因为停在水中月肩头的斑斓彩蝶太过眼熟的缘故,叶枯下意识的不想挨这个女人太近。
两人都不说话,只任着云团倥偬间掠来的风吹的满头黑发飘舞。
这一团云行的似乎有些过于快了,至少叶枯自入古灵以来就没有吹过这么大的风,烈的过了头。
就在叶枯心中怀疑这一团云究竟是不是去往凝露崖之际,却听见有音若皎月初升,道:“叶枯,你说古灵木宫凭什么就能占了木宫的祖庭去?”
水中月这话问的极为突兀,言语间竟也把叶枯放在了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不再是一位长老和门中弟子的高下之分。
风势虽大,却割不破化境修士的言语。
“还请长老赐教。”叶枯淡淡答道。
“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想从你口中知道。”水中月那颇有些无赖的话语传来,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化境的古灵仙长之语。
水中月这无赖话语方毕,不待叶枯答话,接着道:“我只知道这苍霞乙木卷号称得天下万木之源,昔年木宫分崩离析,这卷仙法便如明珠蒙尘,不现世已久了。”
“长老说这些与我听,不会是要鞭策我努力修行,再现苍霞乙木那号称万木源头的风光吧,弟子天性驽钝,连真气都没能练出,恐怕是难当此任了。”叶叹道,似真为了平庸而自怨自艾。
不理这一番同是无赖的话,水中月接着说道:“世人皆知苍霞乙木卷一分为四,古之四脉各执其一,却从没有想过这四部残法合起来究竟是不是真称得上万木源头这四个字。”
叶枯却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话中之意分明,惊道:“难道现在古之四脉所执的都是伪劣残法不成,那昔年木道人创下的苍霞乙木卷如今又在何处?”
水中月似是这时才想起去答这云团上隔了白雾,已是见不着真容的叶枯的话来,笑道:“天姿驽钝之人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为好。”
这一声笑在凌冽的风中却格外清晰。
说话间,脚下云气稍缓,有灵鹤或舞于碧空,或傲立于斗拱,金曦掩映处,便见得百仞绝壁之上一依稀是有肃穆楼阁在望了。
凝露崖上人影攒动,从云上看去不过是一只只发黑的蚂蚁,水中月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带了叶枯径直就入了经阁。
今日凝露崖开坛讲经,那些争先恐后涌进来的弟子惊奇的发现,阁中竟已早有一个人在侯着了!
这等重地平日绝不可能容许有弟子私自溜进来,难道是这小子在上次听法后便不曾离去,又不知以何种方法避过了巡查弟子的耳目,才能抢到这般三才俱佳的宝位。
不少人都有些佩服这位不只是师兄还是师弟的毅力,需知这阔大的屋宇自闭阁之后就只余下了一片空旷与寂静,阁顶幽深,洁白祥瑞的云气也变作墨般的黑。
修士也是人,是人就不会喜欢这般孤立无援的漆黑一片,虽是能运玄法而入定,但心境仍是会被深邃的黑暗侵扰,只感觉有数不清的魑魅魍魉自四面八方而来,让修行事倍而功半。
靠近了些,众人才见得这位仁兄便是那日在经阁中先对长老不敬,后来又得罪了汤怜的“悍勇”之士,只是这位勇士显然没有那几位帮他出头的兄弟有本事,仍是得乖乖地来这凝露崖上听法。
“你们说他是不是被汤怜整了,活活的在这里被关了五天?”
“依我看,很有可能,传经阁闭阁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森地方,看到台上那一尊人像没,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闷上五天,啧啧。”
本是入了阁便被那一股肃穆所染的弟子却被叶枯勾起了话头,只不过也只是最前面的几位同门在窃窃私语,几句过后就不在言语了。
水中月仍是如那日一般盘膝坐了,周身有碧蓝光华流转,衬得她如梦如幻。
她借着真气演化诸多图景,将苍霞乙木卷的玄妙一一阐述,不已大易玄言来讲,只作市井白话去说,深入浅出,倒是比一些上了年岁的长老讲的更要通透几分。
叶枯心知这里面大半有对自己讲的意思在,虽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可这等做博观之事的机会却没什么放过的道理。
他将水中月所讲与自己近日里来的思考相互印证,初时只觉得水中月之前有些故弄玄虚,到后面才知道这位不知用意的长老所言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
只是以叶枯的性子,断然不会只因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与这一场怎么看都有些刻意的讲法便真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