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带进来的官员恰好到了门口,见着场景,过半人都袖手旁观,只有少部分的真正废太|子党站了出来:“上官越你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原本打算擒住上官越的武将忽然发现自己使不出劲了,方才只是走路说话,并未察觉到异常,而此刻他连拳头都握不住了。
“你对我们下毒?”
上官越一脚踹开陈一书把剑驾到皇帝脖子上,得意道:“·今日|你们只是看戏的,就不要动武了,大家都找地方坐着吧。”
他转而看向皇帝:“陛下,好戏开场了,您准备好了吗?”
皇帝不理会他,目光锁定在顾明兮身上,带着疑问与逼迫,顾明兮和他对视一眼,在圆桌·旁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道:“上官越,人都到齐,也别磨磨唧唧了。”
顾耀兮扭头震惊的看向顾明兮:“老三你……你打算做什么?”
顾明兮倒了杯茶递给顾耀兮:“二哥你坐,旭兮也过来。”
瞧见顾·旭兮坐在顾明兮身侧,上官越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可转念一想,就算顾明兮知晓一切,也无所谓了,如今谁也不能阻止那桩陈年旧事被他翻出来。
“三殿下倒是一点也不关心陛下的死活,”上官越压着皇帝的剑用|力了几·分,狞笑道:“瞧见了吗,你的三个儿子都是废物,都不管你的死活,报应啊!”
他看向像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的文官们,问:“你们还记得成业二年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如今的闲王,当年的献王,被当今陛下诬陷玷污司法·郎中洛榆之妻,同样是受害者,闲王不过是失宠,而司法郎中却因为侮辱皇家清誉,而被先皇随便安了个罪名判满门抄斩。”
在众人面前提起这让自己痛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血海深仇,即使狠毒如他,也双眼发红,半白·的胡须与鬓角像是层霜雪,带着时光的冷漠。
站在人群中的杜玉缘透过他,好像看见了四十年前那位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司法郎中。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记得洛榆是当时朝中为数不多的平民·出身,年纪轻轻便为郎中,且为人正直守义,倘若没有那件惨案,依照他的学识能力,多半有封侯拜相之可能。
而前途无量的司法郎中无辜死于夺嫡,这一旧事被掀开,众人还是有不信的,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一个意思:“·无凭无据,不过编造耳。”
上官越怎么不会猜到这一情况,他对皇帝道:“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你吗?我每日都要上朝,看着你着龙袍戴冠冕坐在皇位上,你可知我有多恨?其实我官居高位,又收买了许多宫人,要暗中杀你·,有很多机会,可我偏不,我要你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你的皇位是偷来的!是踩着洛家三十四条人命坐上去的!你不配当这个皇帝!我没想过自己会活着走出这里,但是你能不能活,就要看你自己怎么说了。这样,我先送你一份·惊喜吧。”
话音一落,上官越抬手就把手里的剑往前一送,插|进了被五花大绑丢在榻边的顾烨兮的胸膛。
紧接着就有人为上官越递了一把更趁手的匕首抵在皇帝脖子上,顾烨兮瞪大眼睛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咽了气·。
朝臣纷纷抽了口冷气,顾耀兮当时就腿软了,险些坐不住,一只小臂重重压在桌上稳住身体,缓缓看向顾明兮。
顾明兮神色平静,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般。上官越扫过他们兄弟二人,对皇帝道:“你若不说,我杀·的不止是你,还有你的儿子,废太子引狼入室不中用,死了就死了,不过三殿下……他是你选中的储君吧。”
说到这里,上官越玩味道:“你也是有意思,三个儿子,三个太子,立了废废了立,当年你若不用下三滥的手段·,也不会落得个六亲不认的下场。我的闲话说得够多了,你还不打算开口吗?”
皇帝不理会他,看向顾旭兮,道:“谋划多年,今日便能如愿,你父王不来?”
顾旭兮摇了摇头,“宫里脏,我父王好洁,不愿来,我·回去告知他结果便可。”
顾耀兮坐在父皇对面都觉得如坐针毡,他扯了扯顾明兮的袖子,小声问:“你想想办法啊。”
顾明兮看了眼他的二哥,淡淡道:“当年洛家被判满门抄斩,父皇当时的贴身内臣付才,出于心·中愧疚,偷偷用罪奴把洛家一双儿女换了出来,还贴心地送到了洛榆好友上官渡家中,上官渡无儿无女,将洛家兄妹视如己出,不过好景不长,上官渡没几年就去世了。上官越考取功名入了洛阳,见到出宫养老的付才,从他手里·拿到了一笔丰厚的钱财,从此开始他的复仇之路。”
顾耀兮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帮着上官越抖出此事,怒道:“老三!你在说什么!”
“二哥,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顾明兮推开他往前走了两步,对上皇帝的视线·,“父皇,血案埋得再深,也有被翻出来见到日光的一天,您作下的孽,受害者不仅是洛家三十多口人,还有去年洛阳之乱中死去的上万平民,这些年来上官越为了复仇,害死了多少人您知道吗?”
他从怀里掏出在另云寺·时贰五等人写下的案件录,薄薄的十几张纸上记录的,是上万人的冤情。
皇帝看都没看一眼,竖起眉毛开了尊口:“你把这个乱臣贼子做下的腌臜事也算在朕身上?”
“上官越作恶多端是果,您是一切惨案的因。父·皇,你可知道,大珩百年基业,就差点毁在您的猜忌和上官员的仇恨中吗?”
皇帝喘起粗气,他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会当众指责自己,他已是薄暮西山,用尽力气也只能骂出一句:“放肆!”
“儿臣不敢,只·是想请父皇亲口承认,成业二年,您以不光彩的手段争得储君之位,害得洛榆全家命丧黄泉。”
“你……你……”
没等皇帝憋出下文,顾耀兮推了下顾明兮的肩膀,“老三,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二·哥,这儿没你事儿,你退开。”
“二殿下,”上官越拉长了声音,“你倒是孝顺,可你被人算计与宫妃有染,皇分明知道你是被陷害的,却还要废了你,你知道为什么?”
顾耀兮震惊地看看上官越,又看看皇帝,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当时的场景,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嗓子眼儿都在打颤:“父皇……”
他想问一句这是不是真的,可大难当前,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对顾明兮道:“老三,我知道你有办法……”
“除了父皇亲口承·认,再没有别的办法。”顾明兮语气强硬地打断他。
顾明兮在心中冷笑,念之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行动,他尚且没把此事抖落出来,虽然是为了不让苏铖苏愫父子今后寒心,但也算留给了皇帝面子,还要他退让容忍到什么·地步?
皇帝忽然仰天大笑几声,气息短促地像他立刻就要咽气,上官越揪住他的领子瞪眼咬牙:“快说!”
上官越手中的匕首压破了皇帝干瘪的皮肤,丝丝红色顺着银白的匕身流了出来。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旭兮忽然掏出短刀往下一刺,锋利的刀身扎进顾明兮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顾明兮的肩头。
顾旭兮一手握着刀把一手捏住顾明兮的喉咙,对皇帝道:“你不说,我就杀了他。”
皇帝衰老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他想·笑老三与虎谋皮,又想质问老三,他今日如此做,是为了什么?为了平反旧案,还是为苏怀复仇?
可老三是要接替他的位子的,他不能问。
他忽然觉得,要论心狠,其实老三也不比老大差的。
他敢拿自己的命·来做筹码,老大不敢,老二更不敢。
皇帝发出来断断续续的笑声,无力也无奈地捶了捶床,终于松口了。
“当年是朕,陷害闲王与司法郎中之妻行不轨之事,是朕,向先帝谏言,将洛家满门抄斩永除后患。你还要听·什么?”皇帝盯着上官越。
殿内一片死寂,有人震惊,有人愤恨,有人呆滞,顾耀兮早就知道真相,可听到父皇亲口承认,还是觉得脑子里像有一只大鼓在震动。
上官越仰头大笑,“陛下,已经晚了!”
话音·一落,殿内角落守着的人皆抽出武器,目标是顾耀兮顾明兮二人。
顾旭兮拔出插|在顾明兮肩头的匕首与他背靠着背,问:“还能打?”
“右手能用,没问题。”
不过是让一只手罢了,顾明兮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站在人群中的杜玉缘紧张地看着局势,忽然,他瞧见上官越往窗外看了一眼,眼睛里迸发出精光,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大喊:“明兮小心殿外!”
上官越没想到杜玉缘这老匹夫竟然如此警觉,但顾明兮已经被他的人缠·斗住,是躲不开劲弩的。
不过他太自信了,以为整个皇宫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埋伏在房顶上的劲弩并没有像他安排好的那样射穿顾明兮的胸膛,他往外看去,只见那处站了个人,他认了出来——苏怀的跟班,高荐。
· 就在上官越分神这一瞬,顾明兮甩出了袖中的小刀,带着内劲的小刀高速旋转,眨眼间就割破了上官越的喉咙,将他的脖子开了手掌长的伤口。
喷出来的血溅了皇帝一脸,上官越捂着脖子倒在床上,他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前逐渐昏暗,他看见了上官幕的脸。这场复仇,还是葬送了自己儿子的性命。
顾明兮缓步走过去,合住上官越的眼睛,又用袖子擦掉皇帝脸上的血,用他们俩只能听到声音说:“我不会变成你,苏·怀也绝不会被你带走,你自己做孤家寡人就好。”
说完,顾明兮转身离开,皇帝吐出一口血,咽了气。
龙床上乱臣贼子的血还没干,又覆上了帝王的血。
两代人的恩怨,终于在今日拉扯了个清楚。
二皇·子扑在床边呆滞地流泪,三皇子转身就走,唯独闲王世子挑起大梁,有条不紊地打理着烂摊子。
这时有人没底气地问:“遗诏呢?”
内臣陈一书抹了把泪,起身进了里间捧出皇帝留下的最后一道匆匆写成的简短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王顾旭兮聪慧仁厚,望其为勤政爱民之君。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众人面面相觑,成王殿下跑了可该怎么办?
顾明兮才不管这些事,·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将军府把人抱在怀里。
往事不忆,珍惜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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