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曾沁蕊正在梳妆，从铜镜里瞧见苏愫进来，纤纤素手拾起簪子，手腕一转举在耳侧，道：“夫君，替我簪上？”
苏愫快步走过来接过簪子，扶着她的肩膀从头到脚看了眼她的服式，从妆匣里找了至珍珠排钗，插|进曾沁蕊的发髻上，道：“这个和你的衣服搭，好看。”
曾沁蕊莞尔道：“小弟不是病了吗，怎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愫道：“他病得也不重，说了会儿话，三殿下来了，我便先行离开。”
说起顾明兮，曾沁蕊点了花钿的眉心蹙起，道：“你可瞧出三殿下的心思了？”
苏愫失笑，“若三殿下的心思轻易被我瞧出来，我也不会为此忧心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与三殿下鲜有来往，只是听说他德行俱佳，他自小在陛下|身边长大，受陛下与杜太傅的教导，定然不会差。若咱们没有同太子殿下结亲，念之与三殿下交好，我也不会忧心。”
曾沁蕊拍拍他的手背，思索道：“夫君不必太过忧心，我未出阁前在洛阳也参加了不少酒会诗会，自然，也少不得听女孩子们谈论起三殿下，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我想他对旁的人都那样好，对咱们弟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苏愫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说：“你太善良了，念之也是，总不愿把人心往最坏处猜想。”
曾沁蕊掩唇一笑：“夫君是说自己是坏人吗？”
苏愫笑道：“是，我最坏，只欺负你。”
“唉，孩子还在外面呢。”曾沁蕊害羞地往门口瞧了一眼，推了推苏愫的肩膀：“晚上再闹，我去厨房瞧瞧有些什么食材，得做一桌好菜来，对了，阿悦今儿回来吗？”
“既然我们回来了，阿悦定然是要拖家带口来的，那丫头出嫁十几年了还念家呢。”
曾沁蕊走到门口复又转身嗔怪道：“出嫁了这也是她的家。”
苏愫跟上去，说：“我也去厨房帮你忙。”
管家瞧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和身旁的小厮说：“咱们府上的主子啊，一个个的，”他放低了嗓音，“都怕老婆。”
小厮偷偷地笑，管家也笑，愿儿抱着竹编的小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的快乐就更简单了。
顾明兮如今也没有理由能一直赖在将军府不走，和苏怀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去了太傅府。
他去太傅府和回家一样，只是今日自己却被拦在了府门口，小厮道：“三殿下，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找太医来瞧了吗？”
“瞧了，说是偶感风寒，需静养，不能见风。”
顾明兮抬腿往里走，“既然老师病了，那我更要去瞧瞧了。”
小厮追着拦他，可碍于他的身份颇为束手束脚，顾明兮后来干脆用起了轻功，几步就飞进了后院。
屋里传来两声咳嗽，顾明兮蹙眉，敲了敲门，道：“老师，念之能进来看看您吗？”
咳嗽声立刻便被压了下去，过了片刻，才听到杜玉缘的声音：“进来吧。”
顾明兮将门开了道缝挤进去，然后立刻把门关上。杜玉缘披着件外袍站在书桌后，单手撑在桌面上，道：“坐吧。”
顾明兮走到他面前，扶着他坐下，又替他倒了杯热茶，说道：“方才念之还与我说想您了，怨您怎么不去瞧他，我说您近日不便出门，将他搪塞过去。”
杜玉缘怔了一下，点点头，道：“瞒着他好，否则要是让他知道我病了，定然又要不管不顾地跑过来。”
顾明兮蹲在他身边仰视着他，道：“昨日老师还好好的，前日也是，大前日也是，怎么都不去瞧瞧他？”
他盯着杜玉缘的眼睛。
杜玉缘忽而笑了，“你是在怪我不够关心他吗？”
顾明兮摇头：“您不是不关心他，是在躲着他，还在躲着我。”
他顿了一下，道：“老师，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杜玉缘的手指缩了起来握成拳头，并不回答顾明兮的问题。
顾明兮把目光转移到书桌上，方才老师站在这里，在看什么书？
他抬手翻找两下，杜玉缘突然激动地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顾明兮停下手，问：“老师方才在看什么书？”
杜玉缘抬了抬下巴示意，“不就摆在这里吗？”
顾明兮看了眼，摇摇头，又开始问方才那个问题：“老师为何要躲着我们？”
他开始分析：“回到洛阳后，我立刻让戴季带着人过来把太傅府守得如铁桶一般，绝不可能有外人会接触到您，或者有给您传话的机会。那么您就是在另云寺或者回来的路上知道了什么事情，让您躲着我们。”
顾明兮察觉到老师神色微微有些凝重，纵然他极力地想要忍住表情变化，但还是躲不过顾明兮的一双眼镜。
于是顾明兮又道：“您对念之而言，是他的第二个父亲，是独自回到洛阳的幼小的他的依靠。他如今生着病，不能走动，我尚且能瞒着他，等他康复了，第一件事情定然是要来探望您的，到那时候您还要躲着他吗？”
顾明兮动之以情后开始沉默，他不能逼得太紧，要给老师选择的时间。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但要杜玉缘的回答。
师生二人一坐一蹲僵持良久，直到杜玉缘的妻子端着两碗甜汤进来才打破宁静，“三殿下，今日化雪天寒，快来喝碗甜汤暖暖身子。”
顾明兮站起来，恭敬道：“劳师母挂念了，您做的甜汤是一绝，不管是外面的店铺还是家里的厨子，都做不出这个味道，一年多没吃，我还怪想念的。”
说着，他伸手扶杜玉缘起身，杜玉缘碍着自己妻子在这里，也没有下顾明兮面子，只是铁青着脸不说话。
师母和他相处几十年，对他的脾气再清楚不过，和顾明兮说：“不晓得你老师是怎么了，从另云寺回来后就见天地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准人进去，一和他说话呀，还爱答不理的，也就是你来啦，我才做这甜汤，要不然，他别想喝到。”
顾明兮笑道：“这是在家里，老师才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呢。”
师母也打趣道：“就是，外人不清楚他的脾气，还当他是谦和温柔的先生，回到家里啊就现了原型了，就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倔老头。三殿下，你劝劝他，这么大年纪了，该褪火啦！”
杜玉缘横眼竖眉道：“这些事情不该你管，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