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半月未曾下雨,朱雀大街上却是湿漉漉的。
监市们提着水来来往往,冲洗着刚发生过厮杀的痕迹。青砖上黏了厚厚一层干涸发黑的血,需要用竹枝扫把一遍遍用力刷洗才能弄掉。
上一世先入皇城的是顾明兮,他以攻心之道劝得士兵投降,并不像今日这般,弄得皇城外血流成河。
他死了,意外得到一次重来的机会,那这些人呢?
顾明兮一路想着这个问题,脸色十分沉重。到达承明殿,殿外候着的内侍说陛下和二皇子正在用膳,要进去通报一声。
顾明兮站在门外,听到父皇的声音,心中平静如一滩死水。
直到内侍宣他进去,他才换上一张画着担忧的面具,脚步匆匆地走到皇帝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身磕头大喊:“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赐罪!”
皇帝着常服,头上也只戴了个样式简单的玉冠,表面看起来和普通家翁并无区别。
顾明兮喊完,他筷子都没顿一下,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询问顾耀兮该怎么处置他们的大哥。
顾耀兮瞟了眼跪在地上的三弟,眼睛里闪过得意,沉吟片刻思索道:“皇兄谋逆篡位,身为一国储君,是为不忠,身为父皇长子,是为不孝。儿臣认为,当处以极刑,以示天下。”
皇帝夹起的芦笋掉回盘中,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他收手将银筷放回碗边,擦了擦嘴,问顾明兮:“老三,你说说,该如何处置你大哥。”
顾明兮问:“我可以抬起头来了吗?”
皇帝错愕地看他一眼,片刻便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只说:“抬。”
顾明兮立马挺直腰背,跪得端端正正,“回禀父皇,儿臣觉得,于理,二哥说得对,于情,儿臣却不忍心。所以儿臣不知该如何处置大哥,但凭父皇定夺。”
皇帝哼了一声,“你倒是乖觉,把自己择出去,恶人就让朕和你二哥做。”
他直接说出顾明兮的小心思,顾明兮膝行两步到他脚边卖乖:“儿臣不敢。都说长兄如父,儿臣和大哥相差二十四岁,他就是儿臣的第二个父亲,儿臣自然是像尊敬您一样尊敬他,如今大哥犯下此大错,还以父皇为要挟,撇开江山社稷而言,要儿臣在父亲和大哥之间选择,就像是拿着一把刀架在儿臣脖子上……”
他是老来子,母妃生前在宫中也是风头无两,子凭母贵,算起来,他是三兄弟中得到父爱最多的那一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撒娇卖乖,他信手拈来。
他把大哥拔高到父亲那个地位,打出一副亲情牌。
皇帝神情不变,让人瞧不出他的喜怒,坐到榻上品着茶。
他不说话,兄弟二人连头发丝都不敢动一下。
良久,他才慢慢吞吞道:“烨兮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彼时朕已二十又三,登基五年,宫中迟迟未有皇子出生,文官们隔三差五就想方设法把自己女儿侄女儿干女儿,甚至是随便找个漂亮的伪装个身份,塞到朕的龙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