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舟?”
蒋晓璐疑惑。
徐小海听道这个名字,先是一怔,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睛里却反常地露出挑衅的意味,对着陆子航说道:“有本事,你去找他啊。”
小学毕业考结束,徐小海考得挺好,如果不是数学太糟糕,还能更好,在数学老师的建议下,徐蓉给徐小海买了几套练习,每天写两张试卷。
徐蓉的瑜伽班继续在学习,除此之外,又多了一项爱好——麻将,闲来无事,就和认识的太太团去搓麻将,也就从晚饭后六点到八点,两个小时左右。徐疏还是像以前一样忙,经常出差加班,但是对徐小海还是一样地宠,零花钱吃的用的,都关心备至,每次回来都要抱抱亲亲儿子。
徐小海今晚写作业特别不顺,先是修正带断了,断了两个。再是最后一支黑笔漏墨了,试卷上滴了好几滴油墨。徐小海叹了口气,把笔扔到垃圾桶里。带上钱包,去小区的文具店里买。
夜晚,风吹来带走白天的闷热,路上又三三俩俩散步和乘凉的人。
徐小海买了一盒黑笔和一包装五个的修正带,摁电梯上楼。
电梯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光洁的玻璃上用黑色油性笔写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号码。
电梯门开了,徐小海头都没抬地往左边的门走,抬手摁密码。
滴滴滴。
输错。
滴滴滴。
输错。
滴滴滴。
怎么回事?徐小海正纳闷着呢,门从里面开了。
难道是妈妈回来了?
徐小海的“妈”字还在喉咙里。就看见了一个自己做梦都没想到的人。
卡在喉咙里的发音,转了三转,变成了另一个名字。
另一个好久都没有真正开口叫过的名字。
如果是以前,自己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抱住烟舟先哭一顿,但是这么久的分别,徐小海觉得可能要哭好久才能冷静下来。可是事实上,徐小海只是捏了捏塑料袋,然后声音发虚地说:“呀……走错了。”
他像个机器人一样直线后退,转身。
“徐小海。”
是烟舟特有的语气和音调,徐小海听不出来里面的感情,就像是看说明书一样,只是把见到的字读出来的声音。可还是让徐小海一瞬间就脑子卡壳,完全无法动弹。
门口的声控灯熄灭了又亮。
徐小海不知道怎么转过身去,也不敢这么走了。可是他不明白,烟舟为什么也不说话,就算烟舟说一声“你好再见”也好过现在两个人在沉默里尴尬地胡思乱想。
也许胡思乱想的只是徐小海。但是他不想忍受这样的沉默。
“你回来拉。”
明明已经率先做好了把语气尽量放轻松自然的准备,脸上也早就暗自调动起最平常的表情,但是视线在落到了烟舟的脸上时,在触及烟舟黑亮得近乎锐利的眼睛时,还是泄露了很久不见的颤抖和沙哑。
烟舟的眼神,声音,动作,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到徐小海的尴尬笨拙成了单人表演。
“恩,别站在门口。”
徐小海没办法拒绝烟舟。
他进了六年没有踏足的,烟舟的家。
徐小海的局促和不安,看得烟舟没办法不在意。
烟舟一个月前学校就放假了,回国来看外公外婆。回这里也只是想拿当初爸爸送给他的恐龙骨架,在美国,他已经收集了好多个不同的恐龙骨架模型。他就想起了遗漏在这里的,于是就回来了。没有别的原因,他也不知道会碰上徐小海。
记忆里徐小海就是爱哭的,粘人的,又喜欢跟着自己,烦人,喜欢毛绒玩具,但又会把所有玩具都给自己玩,虽然爱哭,但是很听话,哭起来眼泪跟发大水似的,停也停不住,记忆的最后便是徐小海红着眼睛,被徐妈妈抱在怀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可是现在的徐小海,除了和小时候相似的脸,竟然变得拘谨、局促,徐小海保持距离的样子,像是仙人掌保守地用刺恐吓外来的生物。
他小时候希望徐小海能够远离自己不再哭哭闹闹的想法如今真的实现了,徐小海没有哭,看见自己回来了,徐小海甚至有些害怕靠近自己。
烟舟压抑着心头的一丝可以定义为烦躁的情绪,问道:“蓉姨呢?”
“恩?”徐小海飞快地看了下烟舟的眼睛,又低头说道:“出去打麻将了。”
烟舟沉默半晌,声音依旧温柔有礼说:“你一定要离我这么远说话吗?”
他看向还站在玄关的徐小海,像是在询问是否要喝茶那般礼数周全,但是徐小海似乎一点也不想走进来。
“啊……不是,我怕踩脏了。”徐小海解释道。
可是烟舟也没有穿着室内拖鞋。
徐小海知道自己的借口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可是他就忍不住想和烟舟对着干。他不想看见烟舟这么自然而然地跟他说话。对话如同好久不见的亲戚在虚伪的话语中虚与委蛇。
烟舟发现了徐小海的抗拒。但是他却装作没看见的继续说着最温和的言语。
“那我们换个说话的地方,反正好久没有看见蓉姨了,不如去你家吧。”
他说着,就像是真的准备动身了。
“可是我不想看见你。”
徐小海抬起头,幽幽地看向烟舟。就算他努力地屏着气,也无法掩盖从头顶到指尖的颤抖。以至于烟舟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徐小海说的话。
明明眼神,表情,都是怯弱地要哭出来的前兆,烟舟甚至都在想,徐小海会不会扑上来哭着不让自己走。
可是没有。
徐小海说:
“烟舟,我们绝交吧。”
徐小海佯装镇定地出了门,楼梯里的脚步声却暴露了内心的兵荒马乱,由近及远。
烟舟看着歪斜了40度的方形地毯,轻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