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分袁小伟,岭东家园栋,心脏骤停。送中院东区。”
上午十点多,急救车在前一单的返程上掉头,往岭东家园的方向飞驰而去。
黄齐云车组对于无间隔接单早就习以为常,沉默地等着急救车抵达目的地。
岭东家园是老小区,为了抄近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患者身边,他们要抬着担架穿过各种天线纵横交错的狭窄弄堂。
光照不足加上气温低的关系,弄堂两边还堆着没融尽的残雪。
周漾主动跑到前头“这种路我走的多,你们跟着我。”
黄齐云问接车的阿姨“做按压了吗?”
“打完就在做,没反应的呀,你们快点、快点啊。”
后头的潘辰下意识地往前抢了一步,周漾猝不及防,脚底在石板路一滑。她本能地攥紧担架扶手以防它跌落,左手后肘“咣”地撞上弄堂一边的墙壁。
又痛又麻。
黄齐云问“不要紧吧周漾?”
她眼角泪花都要泛出来了,还是咧了咧嘴说“没事。”
袁小伟回头朝潘辰努努嘴,用眼神示意他道个歉。潘辰皱眉,嘴巴抿成一条缝,欲开又合。
几人都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赶路。周漾也不知道潘袁二人间的无声戏。她只觉自己和其他几人配合得还不够,跑起来步调不一致在情理之中。
到了楼下,小组几人又犯了难老式的多层小区没有电梯,四人一起抬着担架走楼梯实在太慢了。黄齐云未加思索,甩开步子风一样往楼上奔去。
周漾刚想跟着冲上去,潘辰拦下她“你在这守着担架床,我去。”
潘辰有急救员资质。由于心脏按压需要持续不断的力量输出,隔段时间就得换人接手。
“我也上去。”周漾说,“我可以接力你们做心肺复苏。”
“你?这可是心脏骤停的抢救啊。”
“我知道。”周漾忽略他怀疑的语气,“所以更得我们一起接力。”
“行了。”袁小伟赶紧打断二人,“这有什么好争的。我们都上去。潘辰你腿脚利索,赶紧跑。”
潘辰不再多言,三步并作两步,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袁小伟让周漾走在前头“你别着急,楼梯陡,小心一点。”
几天的配合下来,他多少看出这姑娘体力不济,也能理解刚才潘辰的质疑。
周漾沿着逼仄陡峭的楼梯灵_活又谨慎地迈着步子。她能感觉袁小伟在后头护得很稳,令她很有安全感。
终于爬到六楼。
明明是一月初的大冷天,她的后颈已经泌出涔涔的汗,双腿更是虚软得已经不像自己的了。
奇怪的是,之前抬了一路担架、还撞到墙上的手臂尚无感觉,仿佛是知道它们还有重大使命要完成。
——她接在黄齐云后头为患者进行胸外按压。
五十多岁的大叔平躺在地板上。
右手锁住左手,肩臂垂直,下压-厘米,专注地默念计数。
黄齐云说“发现晕倒到打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心脏按压的最佳时机是心跳骤停后的四分钟内。
没人能准确说出这个“几”是多少。幸而,自打拨了后,年轻的儿子一直在调度员的指导下有样学样地进行胸外按压。
除颤仪再次就绪。
电击后继续心肺复苏。
“,,,……,……”
再来。
再来。
再来。
“我来。”潘辰默默数完秒,上前换下周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人终于恢复了心率。
还没到大功告成的时候,四人争分夺秒运送病人。周漾引路,袁小伟和潘辰抬抱病人下楼,黄齐云拎着急救箱走在前边随时观察。
出了房间后周漾才发现自己的刘海都被汗打湿了,黏糊的额头被外面的风一吹,顿时觉得冷飕飕的。
急救车向中院西区疾驰。
周漾顾不得身体冷热交替的难受劲,与黄齐云一起密切观察着病人的状况。
路上,她们又为他做了两次心肺复苏。
中院西区接诊的医生迅速将病人送往急诊抢救室的复苏区。
“心源性猝死,胸外按压超过四十分钟,有过心率恢复。瞳孔还没扩散,血压一直没上去。”
黄齐云口齿清晰地向急诊医生陈述着病例的情况。
推多巴胺,上心肺复苏机,心电示波器上的图案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跟车来的儿子看起来二十出头,拽着母亲的手臂一动不动地站着,紧张地盯着床头的心电仪。
周漾经过他身边,低头瞥见他的指尖在颤抖。
事实上,长时间的按压抢救加上对抢救结果的担忧,她的双手也抖得一时攥不成拳。
还没接到下一单的出车任务,急救组的四人此时都默契地站在抢救区外,等着示波器上出现象征生命复苏的线条。
心肺复苏机打桩一样不停运作,伴着吊瓶里的液体滴答。急诊科、麻醉科、心外科的医生全部就位,紧张研判着病人的状况。
那头的闹与动,这边的静与沉默的期盼。
男孩偶尔出声安慰母亲,话语在周漾身畔无限静默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周漾,来单了。”
黄齐云拍拍她的背,感觉她整个人紧绷得像张一拉即断的弓。
周漾“嗯”了一声,跟上其他几人的脚步。
终还是忍不住回身张望。大片的白色衣角不停地晃动,头发花白的阿姨靠倒在儿子尚显单薄的肩膀,担架床来来往往,奔跑着的同行满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