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妈妈在家等你吃饭。”
但那天池屿回去晚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晚回家,只记得还没抵达自家楼下,便已遥遥可见漫天的火光。那么多人站在那儿或唏嘘或惊叹,他就从人群中挤进去。
他没有赵清晏那么勇敢,要冲上去救人;那年尚且年幼的他被大火惊吓到无法迈开腿,只能傻傻地站在那儿。他在福利院的那段时光里,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梦见自己早早归家后,如何和母亲避开这场悲剧。
池屿曾日日自责,自责到对未来再没了任何期望。在他已然接受自己的人生将永远晦暗无光后,赵清晏像盏明灯似的照亮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他就在路的前面等着池屿,等着他出来。
然后赵清晏抓住了他的手,带他脱离孤独之海。
可偏偏给他创造出这片黑暗桎梏的人,也是他——分开的那天,池屿差点想跟他同归于尽,想一起结束掉这段荒诞、充斥着罪与赎罪的人生。
在国外时的某个大雪天里,池屿忘带钥匙,房东一家人去加尼佛尼亚探亲了,他只能坐在积着雪的门前小楼梯上,不知该等谁。身处异国他乡时,人太容易脆弱,尤其是在遇上某些暂时无法解决的困难后。那天的大雪飘着,池屿蓦地想起自己刻意按捺着不去想的细枝末节。
他想起赵清晏鬼鬼祟祟躲在他教室门口偷看;想起他半夜时分睡不着时钻进自己的被窝;想起那天在酒店里,明明痛到流泪还坚持要继续的他。
他过去的人生里,赵清晏占据了近全部。
想起这些那些,池屿垂着捂着眼,没有预兆地开始流泪。他很少哭,少到自己都记不起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可那一瞬间,在瑟瑟寒风与皑皑白雪中,他脑子里全是赵清晏的脸,眼泪就汩汩不断往下掉。在恨意最浓时,爱意也同样无法忽略,他仍会因为想起赵清晏而心痛,可逐渐的,他再没想过报复或者公诸于世……他宁愿这辈子再别相见,已然算得上皆大欢喜的结末。
就像最开始,池屿和赵清晏本是两个互不相关的人,现在他们摒除掉一切悲喜爱恨,又回到起点。
那一整晚池屿都坐在家门前,直到第二天上午房东一家归来,他已经冻得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他本可以找个同学借住一宿,或是去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等到天亮,至少会暖和些;但池屿却不想说话,不想见到任何人。他在冰天雪地里将记忆一点点翻出来反复擦拭得亮丽如新,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若是再见,他一定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一定做不到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