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分手了呢?” 陈思颐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语气上扬了一些,“那你是不是要和这段时间一样?还是闹着要回国?”
许子航一时语噎,不是答不上来,是不知道怎么叫人相信。
“航啊,你从小到大,我们都很尊重你的想法,当时你说要去奈城读书,我们没有阻止你。这段时间你压力大,爸爸妈妈更没有说什么。现在你突然跑回家说你喜欢姚戈,要跟他去美国,那妈妈问你,你真的承担得了吗?未来你能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吗?你能保证你不会后悔吗?”
陈思颐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说你不会后悔,那姚戈呢?他也坚定吗?他妈妈知道这件事吗?他们同意吗?这些都是问题,不是说我们答应你出国,你拍拍屁股去了就万事大吉了,你明白吗?”
这些尖锐的追问将许子航拖出理想城堡,他以为凭着一身孤勇就能跨过高山越过海洋去到那个人身旁,没想到他依旧普通又渺小。
陈思颐直到回了房,才揩去眼角的泪意,她忍了许久才不让自己在许子航面前垮掉。许兴强背着手站在窗前,除了叹气只剩无言。陈思颐低头揉捻着手里的纸巾,低声开口:“我不想让他去。”
许兴强的目光从车水马龙上移开,偏过头:“他铁了心想去,你能怎么拦?”
“我不是永远不让他去,他可以考研再去,我不拦着他和姚戈联系,” 陈思颐才说几句,话就哽在嗓子眼里,“但是现在不行。”
“怎么哭了唷!” 许兴强回过身见到妻子泪眼婆娑,赶紧抽出纸巾轻声安慰,“他哭完你哭,还传染呢。”
“他想去见他喜欢的人,我也想见他啊。”
一句话让许兴强也红了眼眶,这世上的事能叫他牵挂的就这几样,如何能舍得爱子奔赴远方。
陈思颐伏在许兴强的肩头,饮泣吞声许久终是忍不住涕泗流涟,她呜咽着似是发问又似是自语:“他以后怎么办啊,别人怎么看他啊,老许,我,我真的不敢想。”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对关键问题闭口不谈,仿佛他们之间只有“出国”需要商讨,但该有的重击一点都没少,凌乱又凶猛地锤在心头。来不及思考太多为什么,更来不及探究两个小孩的感情深度,他们只能硬抗着作出一副尊重理解的样子,说你喜欢谁我们都无所谓。
“……他以后的路,终究是要他自己走。” 许兴强说这句话不是不艰难的,好好地怎么就喜欢男生了呢?被别人知道了他该如何自处?以后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被骂不正常?这些问题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难受,但他只能熬住,因为对他来说,尊重儿子永远放在第一位。
“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做他的后盾。”
许子航仰躺在自己床上,手肘压在眼睛上,眼球被压着冒出闪烁的星星。陈思颐说让他想一想,他想了,他还是想出国。
陈思颐会哭,他知道。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准备,哪怕是被打一顿甚至被羞辱都做好准备了,但是他没想到妈妈会问那一句:“你想过爸爸妈妈该怎么办吗?”
他也想过,只是不敢深想。他恨自己这么自私,但又没办法做到不自私。
中午吃饭前,许子航敲了他爸妈的房门,交给他们一份计划书。
他写过很多封计划书,考试差了会写,偶然想要发奋图强的时候会写,但每次写完后三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即使贴在墙上也会变成无意义的字句。但是这一次他写的计划书,前所未有地认真,连字都一笔一画写的。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是认真的,我不会后悔。” 许子航一改几小时之前的意志消沉,态度端正地说,“我写了这学期的学习计划,成绩会跟上,出国的准备我自己会做。”
陈思颐和许兴强低头去看那份计划书,连几点起床几点读哪一科一天写多少题背多少书都写了。换做平时,陈思颐早就要说那句“说得容易做到难”,但是现在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
父母终究是输的,爱让人认输。
陈思颐长吁一口气,轻点头松口:“行,如果你能凭自己的努力出国,我就支持你。” 但她马上又补充一句,“不管怎么说,高考为重。”
“好。” 许子航一旦说了就迫不及待要去做,“那我去看晚上回学校的机票!”
“你等等。” 陈思颐把计划书放到旁边,抿了抿嘴,“我早上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姚戈他妈妈知道这件事了吗?”
许子航的后背僵直,刚刚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小声又没有底气地回答:“知道。”
看他这个样子,陈思颐和许兴强心里有了数。
许子航出门之前,欲言又止,陈思颐红彤彤的鼻头和许兴强眼底的憔悴他看得清楚,想到当时杨亦雯和他说的那些话,许子航没忍住问道:“你们会怪我吗?会觉得我丢人吗?”
这句话让陈思颐又差点在他面前潸然泪下,她强笑着说:“瞎说什么呢,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你看你,你说要去美国把你妈惹哭,我好不容易哄好的吧,可别又给我添乱。” 许兴强冲许子航摆摆手,“你回房间去吧,你不是都计划好了?再去看会儿书,我马上开始准备午饭。”
许子航“哦”了一声,赶紧把视线往地上移,退出去时顺手带上房门。
等许子航一出去,焦头烂额的感觉又回来了,两个人相顾无言许久。陈思颐看着桌上的计划书,烦躁地搓了搓额头,问许兴强:“你说这事闹的。改天我找杨亦雯聊聊吧。”
“赵丰年还有和我联络,但没说这事,想必他们知道但是不想说,你贸然跑去找她,恐怕不太好。”
“不是,那怎么办呀?你看看你儿子,一门心思就要去美国,我不得搞搞清楚什么状况。” 陈思颐一早上的心情跌宕起伏,惊吓心疼担忧难过全都轮一遍,到这会儿只剩下心烦意乱,“你和高中生能讲什么,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有些事情是我们大人之间才好聊的。”
“行。” 许兴强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不管许子航出不出国,房子肯定是不能再让他们帮忙看了,不然心里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