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的遗体被莫非收敛整饬得很好,卓锦甚至看不到他身上有什么伤口,也不太敢去探究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杀死了自己。其实血族的岁月即便悠长,但终归都有个时限,奈良算是最长寿的那个了,但他以这种方式离开自己,卓锦仍然觉得无法接受。
后来奈良做得那些事,卓锦也都知道,他曾经对虞绍清下过手,也是他间接导致了燕子受重伤,卓锦无奈才转化了他。若按照从前赵子酉的规矩,奈良本就罪无可恕,可卓锦终究不是赵子酉了。他不知道奈良究竟是从何时起对他也起了这份心思,以致后来他做了这些错事。但事已至此,他已经用他的死,在卓锦心里留下了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亏欠,再去追究过错,也没什么意义了。
靠着奈良的棺木,卓锦想了很多,想他曾是赵子酉的时候,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初始转变为血族时,那段心酸忐忑的往事;雪山里,默默的陪伴;变成卓锦以后,他未改初心的追随。他想着,当初自己躺在棺木里的时候,奈良的心境大抵和他现在差不多吧。只是奈良更孤独些,独自在雪山里守了那么久。
卓锦擦了擦脸,将那些泪水抹了去,他很想再给奈良烹一杯茶,和他再聊几句经年的往事,或者手谈几局,打发打发闲散的时间。或许不该带他出来,卓锦想着,可那样他该会多么孤单伤心啊……
奈良给他留了信的,卓锦不需要打开便能知道,里面写的无非是他做错了事,罪该如此。可卓锦不这样认为,错误因他而起,奈良不过是为他殉道的可怜人。只是他们两个人都活得太长太久,谁欠谁,谁又对不住谁,早就成了一团无法算清的乱账,无处可辨了。
情爱一事果真是天下间最最害人的毒药,轻易不该沾染的。
屋里灯光昏黄,卓锦枯坐良久,翻来覆去也无法释怀奈良之死。虞绍清知道他惯会将该的不该的全都背在身上,平白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所以处理好手头上的事便赶了回来,他进门时卓锦刚好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离开。
见他来了,卓锦却顿住了脚步,只痴痴地望着他。那眼神里揉了痛苦和迷茫,直看得虞绍清心里酸痛得很。他一刻也不想停顿,迈开长腿将卓锦搂在怀里,半晌感觉自己肩头湿润了一块。虞绍清心疼得不能再疼,他真舍不得卓锦这样,但却无处可用力。
不得不说,奈良终究是用自己的死在卓锦心里留下了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印迹。虞绍清无计可施,却又不得不感谢他。只得心内酸苦得给奈良端正磕头上香,又好言好语得宽慰了卓锦许多。
回去的路上,卓锦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昨天夜里他带的“枷”没有疼起来,睡得应该还可以,这会儿可能是情绪起伏过大。虞绍清伸手过去牵着他,他也轻轻回握了一下,车里只有广播里主持人平仄无味的声音,卓锦这才觉得生活又慢慢开始了。
半晌,卓锦才转过头去,轻声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为难你了吗?”
虞绍清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拉起他的手掌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没有,快处理好了。之前我自己送死,哪有白送的便宜不沾的道理,现在这情况他们也看出来了,又不能把血族赶尽杀绝,只能选个折中的办法。”
“那屠城的事,怎么解决?”
虞绍清转过头来,眼睛里带着光,“拖,拖到人们把这事忘了,再处理个无伤大雅的人。”说完了正经事,虞绍清的脑子里活动起了不太正经的心思,“锦哥,枷是不会再疼了吗?”
卓锦嗯了一声,想抽出手去储物柜里找根棒棒糖吃,不料却被他牢牢抓住,转头问他“干什么抓着我不放···”
转过头去,卓锦便知道这人心里起了什么鬼心思。只见他潇洒将方向盘一甩,从主干道上拐出去,向着京郊山区的方向去了。卓锦都不问他也知道这人要干什么,扯了两下自己的手没有扯出来,无奈道:“依你依你,你先松开,我找根糖吃。”
虞绍清却不认,抓着卓锦的手按在自己腿间,“别找了,在这呢,吃吧。”
这里还不算荒凉,卓锦脸皮薄,就是再惯着他,这会儿也有点着恼。他狠狠在虞绍清腿上拧了一把,捏起一小块肉来抖了抖,直听到虞绍清讨饶才松开。
挨了拧虞绍清还不老实,仍一下一下地抓挠着卓锦的掌心。卓锦不跟他闹了,也不找糖了,靠在靠背上静静地看着他轮廓坚硬的侧脸,半晌,说了一句:“以后不分开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