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干了多久的活,直到月上中天,林一终于踩着疲乏的步子往家走,轻手轻脚地把自己冲洗干净,连烛灯都不敢点,就着月色勉强把课业完成,昏昏沉沉地倒头就睡。
接下来的几日,林一几乎把能想到的手段都使尽了,包括做江泽喜欢的饭团、塞纸条道歉、每日按时按点来学堂……
可惜无论他如何伏低做小,江泽自岿然不动,同他当日说的那句话一模一样:真当我稀罕了?
直到八月初的一天,林一穿着身竹青色叶纹短袍来学堂,料子水滑。他平日里不是穿白色便是灰色、褐色,老气横秋,今日乍然换一身颜色清嫩的,竟格外好看。
饶是江泽,抬头时眼睛也不由一亮。
他当初叫衣坊扯这布的时候就知道林一穿上肯定好看,可惜威逼利诱让林一收下后,林一一回都没穿过,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件衣袍。
当林一忐忑无比地走到他旁边时,江泽一动没动,只从鼻子里轻嗤了声:“哼。”
这就是翻篇的意思了。林一的心彻底放下,连早上被爹狠狠训斥一顿的失落感都消散而去,浑身轻松。
学堂放课后,江泽把他堵在座位上,目光如鹰隼般锋利,“说说吧,你错哪儿了?”
林一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年复一年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小豆丁长大,由仰视、平视到俯视自己,那张四处逢源的面具也只肯在他这里摘下。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林一抬眼静静看着他,“乡试……我会参加的。”
江泽的眼神闪了闪,“还有呢?”
“还有……”林一被问愣了,“还有什么?”
答应参加乡试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筹码了,甚至不惜在早晨与爹大吵一架,估计待会回家又得挨一顿亲戚的痛骂。
“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江泽有点不满地抿了抿唇,拎起书袋,“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侧过身子,“林一,你知道我以后会坐上我父王的位置吧?”
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林一不由自主地垂头看着地面,闷声回答:“嗯。”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做官,对不对?”
林一猛地抬起头。
逆光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他却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脏在砰砰作响,像一阵风过,满田翠色跟着愉悦欢摆,猝不及防地失了方向。
江泽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又说:“这件袍子很衬你。”
这句话对他来说似乎柔和过分了,他轻咳一声,耳朵染上霞光似的薄红,转身匆匆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