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岩就命人撤去空碟,再攒一桌新的来。
恰逢此时,洛兰那辆香车停在了宫苑外。
一列美貌少女捧着篮子先行于前,洋洋洒洒地将花路铺到了云浮木旁。
洛兰神情倦怠地缓步走来,抚着颈旁的貂尾道,“宗主可会寻时机,本宫几日未眠,方才入梦,您一个飞讯打过来,闹得我现在头还疼。”
“灵源已成,若你感觉不适,可去太阳谷中一住。”江潭站起身来,“我就要走了。”
“哦。”洛兰见怪不怪,只稍微对灵源之事有所反应,“说来宗主也算办成一件不可能之事。毕竟就那时来说,我们都以为你在说笑罢了。”
“嗯。”江潭将昆仑双戒与妖王圣戒一并取下,“今日我欲卸去宗主之位,此后宗中无主,你们各自相安吧。”
洛兰一怔,妖王圣戒落入掌中。他将那雪中骞木纹抚了一道,抬眼见宗主戒与谷主戒也已分别落在陆岩与雪求掌中。
“宗主是何意思,昆仑留不住你了么?”
“往后不必再以宗主相称。宗中之责已尽,我要去做想做的事了。”江潭道,“那么,有缘再会。”
又道,“雪求,你同我来。”
他并不去管其余两道难以言尽的目光,只一转手退下麒麟私戒,递给跟在身旁的雪求,“等曹都回来,替我转交于他,告诉他不要哭。”
“阿求明白。”雪求收戒入怀,抬眼即见江潭抱起挂在腿上的小狐狸,想将它送回自己手中,奈何那对爪子尖尖格外固执地勾着他雪白的袖口,无论怎么扯就是不肯放开。
雪求一愣,又将吱吱叫着的小儿子看了一回,方郑重道,“主上若是不嫌弃,便将小滴带在身边吧。这孩子很黏你,就算这会儿放开了,过后也一定会追上去。”
雪滴跟着叫了几声,表示决心。
江潭呆了呆,垂眸沉思片刻,才凝然相承,“我会好好带着它的。”
“主上勿扰。这孩子皮实,不用多在它身上费心。”雪求顿了顿,叹道,“小滴,听见了么,不要给主上惹麻烦。”
“不会,雪滴很机灵。”江潭将小雪狐放在肩上,如他幼时同雪求所做的模样,“我此后应该都在蓬莱。如果宗中有你无法摆平之事,就去后山千碧崖府寻我。”
“阿求谨记于心。”雪求将谷主戒握在手心,深深行了一礼,“这昆仑山与骞木灵源我会替主上好好看守,还望您此行多加珍重。”
江潭点点头,“我走了,你亦要珍重。”
言罢将尾指乌戒抹作长剑,盘膝坐了上去。
小狐狸见状,出溜一下从肩头落进他怀中,拱了拱他的掌心,将他五指顶在耳朵上,眯着眼自己磨蹭起来,尾巴卷啊卷地缠住了他的小臂。
江潭摸了摸毛绒绒的脑袋,不一会儿就给小家伙摸睡着了。他垂首看了看那把呼噜噜颤动的胡子尖,心中漫出一点怅意。
雪滴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一只耳朵上有一块墨色胎记。映在一身纯白的皮毛里,好似一滴墨渍在雪中晕开。
江潭常常看着那只耳朵发呆,然后伸手去揉一揉,听见小狐狸吱吱地叫。
然而人不是妖,死后不能化为万物。
江潭知道这一点,还是会揉着它的耳朵想,是不是席墨?
不是。转而就暗道,虽然也是哼哼唧唧,但席墨不会这样叫。
可令江潭疑惑的是,一只雌性雪狐一生最多会孕育十二个孩子。而雪滴却是这千百年来,唯一出现的“第十三子”。
一窝狐狸里,只有它是在席墨死后出生的,耳朵也染着其他孩子不曾有的显眼颜色。
不和雪狐一家亲近,反而总粘着自己不放。就连太阳谷恶咒未散旁不能近的时候,也坚持守在谷口巴望着。
一见自己,那条蓬松的尾巴便摇得欢畅,满心开怀写在脸上。和小时候的席墨一样,见了自己就围着乱转。
而且它很喜欢当自己的枕头。和长大的席墨一样,宁肯垫在自己身底下当褥子,也不要换个宽敞的地儿躺开了睡。
所以满月酒宴上,雪求请江潭命名的时候,那个名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但是不行。
江潭明白,席墨是席墨,雪滴是雪滴。
他对雪滴再好,也不过是因为雪求,而不是席墨。
席墨是不一样的。
他想,席墨是喜欢的人。
就算死了也会一直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