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不知听过一次,关于栖洲的师父,关于他和辞年。也是从云鹄口中,秦歌才知道,栖洲曾经只喝茶,从不喝酒的。但从他认识栖洲,这人便常约他出来喝两杯,就两杯。酒一下肚,话匣子就关不住了,重复了多少次的故事和后悔,都藏在酒气里,秦歌听了一遍又一遍。
“栖洲……”秦歌忽然有些动容,他抬起头,看向他的恩人,他的老友,叹道,“我帮你做到这一点,往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栖洲笑笑:“能。”
“那你可说话算话。”秦歌沉默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来吧……”
“你们……疯了?!”傅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成仙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对话,“你们……这可是……我的天哪!栖洲,贺大人!你……”
“那便开始吧。”栖洲忽然释怀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傅独,辛苦你了,跟着秦歌跑着一趟,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帮我……”
“你……”傅独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道,“你当真要如此吗……”
“当真。”栖洲点点头,语气无比坚定,“这颗丹元本就是他的,在我体内这么多年,也算我……替他圆了一个成仙的心愿。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傅独道:“可你要知道……这不比他当初与你交换。只取一部分,你的缺口补不上,他的裂痕即便修复,也只能维持普通的灵力运转,将来……是不能再成仙了。也就是说……”
他顿了顿,道:“即便成功了,你和他,都不能再回到上仙界去,你能明白吗?”
栖洲想也不想:“明白。”
“那……”
“不行!”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众人纷纷回头,才见先前被栖洲打得满脸是血的安文显踉跄着跑了过来,栖洲一皱眉,本能地挡在石台面前。他一只手已经搭上剑柄,做好了随时要与这人再战一场的准备。
安文显却停在他面前,没有再进一步。他看着石台上奄奄一息的辞年,沉默许久,忽然道:“他该回到上仙界去……”
“安文显。”栖洲压低了声音,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劝你现在不要……”
“你也一样。”安文显忽然道,“栖洲,你也该回到上仙界去。只有回去,你们才能得到应有的公道……那些安家欠你们的,得有人来还。”
栖洲气笑了:“我现在没空听你说废话,也不想跟你算什么账,你要真想帮忙,就站在这,别动也别说话,你站在这,天雷落不下来,你不说话,就没人打扰我们施法。”他转过头,坐在石台上,望向秦歌,伸出手:“来吧。”
“不……我的意思是……”
栖洲不耐烦道:“你给我闭嘴!”
安文显一愣,终于咬咬牙,大声道:“……用我的!”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了安文显。这位昔日的安公子,早就没了往日的高傲与尊贵,他站在众人面前,衣上全是污泥,脸上满是血和泪,连嘴角都青了一块。
“你开什么玩笑……”栖洲目瞪口呆,“用你的什么?”
安文显沉默片刻,深吸了口气,道:“我这个位置,本该是辞年公子的,是我占了他的位置,是我占着他的仙途这么多年,安家的罪孽,就让我这个不成器的晚辈来还。”他顿了顿,又道:“不必给我留什么,没了就没了吧……你们要救他,还得从丹元里取一块,那不如从我这取!”
“不用考虑取哪一块,就把整个丹元都取出来,完完整整的,全都还给辞年吧……”他说到这,终于还是哽咽了,“这是安家亏欠了他几百年的,该偿还的,就让我来还给他!我只求……”
他垂下头,连说话都欠了几分底气:“我只求你们回到上仙界……把该惩办的人惩办后,能不要为难安家其他的神官。他们也许……并不知情……”
栖洲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只是他,连同其他众人,都哑口无言,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傅独愣怔许久,才终于结巴着吐出一声:“你……”
可他话还没出口,头顶便忽然刮起一阵狂风。黑云溃散,一道金光自上而下,撕破了沉重的雾霭及山岚。安文显抬手要挡,却听得那不远的上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让你下来收拾逆臣,你倒好,在这与人谈起什么荒唐的交易来!这安家祖祖辈辈的脸,真是让你丢尽了!”
众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只见这逐渐淡去的黑云中,渐渐显出几个人影来。为首的不过中年,身着华服,脸色早已黑成了炭。他身边立着许多人,但大多衣着简朴,许是仆从侍卫一类。乌泱泱十好几人,全立在一层散着金光的云上,他们向下看着,目光里满是轻蔑和鄙夷。
是安盱。
这位一直身居高位的安家前辈,终于还是纡尊降贵地被逼出来了。
技法相斗谈何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