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别着砍柴用的柴刀,双手提着几包碎食,方尘颇有些无奈地瞥了瞥即便是中秋佳节,却依然遍布着破败与颓唐的昏黄巷道,一声轻叹过后,双脚却是在秋雨过后尚有些泥泞的街道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土球儿,就知道你又来讨吃的了,喏,今日给你分半块月饼。”
破落巷的深处,一袭麻衣的方尘在低矮的土墙前缓缓驻足,苦笑着拍了拍身前一条谄媚地甩着尾巴的大黄狗的额头,旋即自手中纸包中掏出半块五仁月饼,将其向着巷子更深处抛出。
半块月饼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线,月饼尚未落地,刚才还在方尘身前吐着舌头的土球儿便已然一个箭步窜出,颇为老练地张嘴接下。
低矮土墙之前,方尘见状却是不免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土球儿究竟在霜寒城卖了多少次乖,明明老窝就在破落巷,臃肿的身躯却透露出与破落巷丝毫不符的富贵气。
“咦,今日难不成有人来过?”
目光追随这土球儿的脚步,方尘视线所及,破落巷的泥地之上,除了一连串梅花足印之外,竟是还有着不少鞋印通向自己身旁的小院。
“尘儿,回来了?”
不等方尘继续思索,低矮土墙之内便传来了一道稍显沙哑的询问声。
“陈伯伯,我回来了。”
闻言,方尘轻轻摇了摇头,旋即放下心中思量,推开木门,走入小院。
低矮土墙之内,是三间占地极小的土房拥砌在一起的小院。
小院居中的土房内,一位麻布蒙眼的枯瘦老人似是听到了方尘的脚步声,满是风霜的脸上不由得扯出几分苍老笑意。
“陈伯伯,今日中秋,我特地买了些碎食,喏,您尝尝。”
见得木板床之上的瞎子老人作势欲要起身相迎,方尘急忙提着纸包跑到床边,一边扶着老人坐下,一边将剩下的半块月饼递给麻衣老人。
“今日平哥儿被青山看中,得了一道剑气灵符,所以给酒楼所有帮工多赏了两枚铜板,这是剩下的四枚铜板,陈伯替我收着吧。”
从木床边缘拿出一个包裹,方尘将四枚铜板一枚一枚的缓缓塞进去,直至听到四道清脆的碰撞声一一响起后,尚余几分稚嫩的小脸上这才扯出几分笑意,将包裹放回木床旁边。
收好包裹,瞎子老人伸出枯槁的双手接过月饼,小心翼翼地自半块之上掰下更小的半块,缓缓放入口中咀嚼,似是要穷尽大半气力好好尝尝这月饼的滋味。
“老了,吃不得甜,这月饼还是你自己吃吧。”
约莫十来息的时间过去,瞎子老人总算咽下了那一小块儿月饼,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瞎子老人却是将余下的大半月饼递还给方尘。
“尘儿,你可还记得这木匣?”
紧接着,瞎子陈伯见得方尘伸手接过月饼,却是轻声一笑,旋即自身后木床床板之下,扯出一方五尺来长的漆黑木匣。
“自然记得,当初正是这木匣害得我大病一场。”
将半块月饼囫囵吞下,方尘颇有些幽怨地瞥了瞥漆黑木匣,旋即含糊不清的应道。
自方尘记事起,这木匣便一直呆在陈伯的床边,十五年的时间内,好奇心颇重的少年难免想要打开木匣一探究竟,只是三年前那次尝试让方尘大病了整整半个月后,少年这才放下了对木匣的好奇。
“你小子,今日过后,你便知晓这木匣内究竟是何物了。
另外,记得无论何时都要保存好你胸口的玉珠,那珠子可是你父母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瞎子老人伸出右手拍了拍方尘肩膀,先是摇头轻笑两声,旋即才沉声叮嘱道。
“陈伯,我知晓的。”
闻言,方尘不由得低头自胸口衣领中拽出那一枚以红绳悬挂的雪白珠子,语气低沉地应道。
“唉,尘儿,十五年前那场变故后,我本欲带着你隐居此处,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但即便老夫隐藏的如此小心,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此处。
这张符纸你拿着,等下我会送你去往那片柴山,到了柴山之后,你一定要记得,拼尽全力地跑,向着那座青山跑。”
似是察觉到了方尘的心绪变化,陈伯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旋即转头看向土墙之外,轻叹一声,将一张蕴含丝丝光晕流转的黄纸塞到少年胸口。
“好了,方尘,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只可惜陈伯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伸手接过符纸,方尘面色一愣,正欲开口问些什么,瞎子老人按在其胸口的右手猛然迸射出沛然气劲,方尘方才张口,身影已然自土墙小院内消弭无形。
而少年身影消失的刹那,瞎子老人佝偻了十来年的脊背陡然挺直,身旁漆黑木匣不断颤动,直至匣开,一把雪白长剑猝然长啸。
剑啸声起,以土墙小院为起点,无数雪白剑气自陈伯苍老的身躯上向着霜寒城已然昏黄的天上掠起,不过堪堪三息,霜寒城的头顶便已然凝聚出一把遮掩天幕的雪白长剑。
那一剑自天上来,欲要落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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