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覆住伤口的手,手上的血迹有些粘黏:“他不能有事,我答应了成霜掌门要带他出去。”
他说的很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他不信:“所以,你可连命都不要。”
宴林目光微闪,没回答。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漆黑的目光晦暗莫测;“那我呢,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宴林看着他眼里的情绪,还有那张脸上不曾消失的失望与落寞,哑然。
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站在眼前的人不是心魔,而是时渊。
但,他只是答应成霜掌门,他只是想要离开幻境,甚至他………想要时渊活着而已。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于是他说了一句无比冷漠的话。
“你不过是心魔而已,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前方的人一怔,神情恍惚了一瞬。
呢喃了一句。
“……不该存在……”
原来是,不存在。
也就是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从未正视过他。
所以才可以这么不管不顾。
蓦地心脏阵阵抽痛,仿佛有人正拿着刀不断的搅弄,一阵阵的连着指尖都在颤抖,他抬起手扶住额头盖住眼睛,指尖陷入肉里,好像只有身体的痛觉才能抵消心中的痛。
嘴角的笑意继续扩大,但这一次他不是嘲笑别人,而是笑他自己,明明想要的得到了,在他心里却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多么可悲啊。
可是他不甘心!
在一阵窒息的沉默后,心魔的手松开,露出腥红深沉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的人,阴鸷的目光像是将人死死攥住。
他往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他语气平静无波,神情却冰冷。
他说:“既然你觉得我不该存在,那么,这一次我把选择的权利给你。”
说着他拉起宴林被寒意侵蚀的手,将匕首递到他手里,然后一根根的将手指握好,微微俯下身,亲昵的用脸蹭了蹭他的脸颊,如恶鬼的低语。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在这里陪我,要么,杀了我,我死了,你可以出去,他也会得到自由,重回巅峰,但是………”
他笑了笑,腥红眼中的恶意与报复如凝成实质,邪恶的像一个魔修。
“我会带走你们之间的一切,记忆,感情,羁绊,任何有关联的东西。”
什么都不剩。
说罢,他将不久前还对着宴林的刀尖抵到了自己胸膛。
宴林的冷漠似乎在这一瞬产生了裂缝,手也颤抖了一下。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逼迫,好似让他站在了悬崖边上,要么跟他走,生,要么就这样跳下去,死。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人的每一个决定从来都是残缺的,好似做了正确的决定,其实总是有舍弃,一面向生,那么另一面注定向死。
无一例外。
心魔看见他的迟疑,寒冷如冰的目光微微松动。
可下一秒,匕首没入心口——
从他踏进冰室的一开始,就已经做了选择。
心魔低下头,白发顺着动作滑落,腥红眼睛里最后的光也消散了,身侧紧握的手,指节被挤压出断裂的脆响。
他像是没有痛觉,忽然大笑了起来,放肆而张狂,笑声回荡声声中却有一丝悲凉。
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既然他不该存在,那么他就带走属于他们之间的一切为自己陪葬,想着心中生出一股恶意报复的快意感,这样卑劣阴暗的情绪才属于他。
想罢,他推开了眼前的人,孤寂的目光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宴林,便闭上,似乎是再也不想看见他一样。
到最后连一句话都没有。
心魔的身体开始缓缓消散,于此同时幻境也开始崩塌,破碎的周围被黑暗不断侵蚀,只有他一人完好的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消散的人。
他明白——
从今往后在这个人的记忆里,再也不会有他这个人了。
漆黑过后,他缓缓睁开眼,寒气瞬间便缠了上来,将他团团包围,成霜掌门已经蹲在了时渊身前,运起灵力探视他的情况。
脸颊滑过一抹冰冷的湿意,他抬手抹去,他深深看了一眼时渊,随后平稳着语气对成霜道:“那晚辈先告辞了。”
成霜抬眼抬眼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其他的事情已然心照不宣,他方才已经探过师弟的内府与神魂,除了境界有损以外并没有大碍,而师徒之契,也消失了。
宴林没有飞身离开,而是一步步向外走去,黑暗中像是走了很久,又好像走了一会儿,他看着前方越来越亮的出口,心也越来越空,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
他回到了浩然仙府,开始整顿残局,没了爹爹和宴锦什么事情都落在了他一个人头上,每天给各种大小事情所包围,连停下来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渐渐的他也开始变的麻木,好像习惯了心中的空旷。
后来他也听说,剑祖时渊沉睡了五年终于醒了过来,长天剑派上下乃至整个中天界都高兴不已。
对于他来说,这样或许已经够了。
至此他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与时渊相关的消息,当然不是因为时渊出了什么事,而是他刻意的回避与他有关的消息,就这样一直持续了百年。
中间他们没有见过一面,而时渊也从未找过他。
当然,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回找他。
后来他将浩然仙府交给了宴白。
起初宴白是一万个不同意,说什么自己是旁系,有他这个嫡系在,府主之位还轮不到他,但这些话他是一个字听不进去,一百年,天天对着那一摊子的事情他已经忙够了,浩然仙府也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他自己想不想在留着,只想偷偷懒到处走走。
于是在他半年的软磨硬泡之下,宴白终于还是点了头,黑着脸答应。
再后来,他开始一个人走走停停,去了许多地方,甚至将曾经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他以为总会遇到一两个熟人,但十年过去了,一个也没有。
还有安瑾年,自从那次离开后,这么多年也再没见过他,甚至他还特找过他几年,但整个中天界都没有一点消息,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让他毫无音讯。
他就这么一直走走停停,后来走到了一个熟悉的荒山前,看着眼前熟悉的山脉,一草一木在时间的流逝下更替,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踌躇了半晌,还是决定进去。
可谁知刚刚踏入,破空之声响起,一道凌厉的剑气飞来。
他急忙侧身。
一个白衣人手执剑而立的站在他前方,冷声道。
“何人擅闯。”
宴林愣神的看着他,目光扫过那柄漆黑的长剑,好一会儿,他笑了笑。
“前辈莫怪,晚辈一不小心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