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溪劝了又劝,看玉华实在不肯起身,只得先跑回去又给他披了件鹤髦大衣,而后咬咬牙同他跪在一起了。
玉华察觉到他的动作,皱眉看了他一眼,“不必。”
润溪一抹脸道,“尊主交代过要好好服侍您,左右我今日不跪,明天的板子也是跑不了的。”
玉华便没再说话。
主仆二人一跪便到了卯时,天色虽并未完全昏暗,但面前的主殿已经点燃了烛火。莹莹暖光在窗纸上投下舞姬曼妙的身姿,不过片刻,屋内的丝竹管弦声都逐渐淡去,万籁俱寂一瞬后,殿中重新扬起古琴婉转清雅的曲调。
跪在玉华身边的润溪冻得忍不住来回搓自己的胳膊,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在古琴声响起来后他便边牙齿打颤边对玉华道,“…想必,这位就是尊主新得的婉美人…听说…”他又打了个寒颤才道,“听说这位美人精通音律擅长古琴。”
婉转琴音已经行至高潮部分,琴音也不复刚才的悠然缓慢,反而在跌宕起伏中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玉华已经冷得意识有些模糊,依稀能辩出这首曲子是名曲梅花三弄。
“玉公子,尊主有请。”门扉吱呀一声轻响,露出一张儒雅含笑的面孔,此人极会察言观色,正是阮宁安身边的右护法——寻影。
润溪一脸欣喜,连忙站起来对玉华道,“公子,尊主肯见我们了。”
玉华没什么表情,想起身时方觉腿因跪了太久,已经失去知觉站不起来了。
右护法寻影仿佛知道玉华的窘境,走过来亲手递给玉华一颗淡金色丹药,“玉公子今日受累了,先服下此丹吧。”
玉华没推辞,丹药下肚后僵硬冰冷的血液终于又重新开始流经四肢百骸,让他原本昏沉的意识重又清明了些许。
“玉公子,属下扶您过去。”寻影十分体贴地弯腰去扶玉华,玉华却淡淡推开了他,“不必。”
而后凭借自己的力量以手撑地后艰难地站起来。他摇摇晃晃了好几步才勉强稳定身形,而后缓慢却坚定地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润溪见此慌张要跟过去,右护法寻影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面对润溪的不解他并没有多少和颜悦色,只是冷冷斥道,“不长脑子的东西。”
…………
殿中地面铺了精美华贵的红色地毯,踩上去总有种难以形容的飘忽感。
屋内燃了袅袅娜娜的熏香,刺鼻的香味熏得玉华下意识皱了皱眉。
殿里不知是不是用了阵法,温暖得像盛夏即将来临的暮春时节,因此舞姬们即使穿着与大雪纷飞光景十分违和的纱裙也并未感到寒冷。
自玉华进来后,她们或打量或探究或不屑的目光便都有如实质般落在了玉华身上。
玉华此刻出现在她们之间的确突兀,方才在殿外跪的时候他本就淋了一身的雪,这一进屋身上的雪花便都悉数化去,将他浑身打了个湿透,额前的碎发此刻湿漉漉贴在额头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位于主位上的阮宁安居高临下地睥睨下方,仿佛并未看见玉华般淡淡开口道,“继续。”
因玉华推门被中止的舞乐便继续有序进行了下去。
位于众位舞姬中间的一位正着弹琴的红衣女子最是美艳不可方物,她虽弹着清心寡欲的古琴曲,然而她此刻红衣艳丽鬓发微乱,在这靡靡之音中即使垂目不语也无端让人起了旖旎心思。
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玉华似乎从那女子眼中看到一抹转瞬而逝的杀意。
注意到玉华在打量那红衣女子,阮宁安轻笑一声,淡淡道,“师尊这么盯着弟子的美人,莫非也被婉美人的美貌吸引?”
玉华皱眉冷道,“没有。”
阮宁安从主位缓缓起身,从容不迫地逐渐逼近玉华,“若要论起以色侍人,师尊倒是很有姿色。”
玉华的眼神也冷了下来,“阮宁安,你明知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个。”
“那师尊特地来此,是要说些什么?”阮宁安缓缓在玉华面前站定,然后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又同一年前一样,为那些贱民求情吗?”
他捏住玉华使出的力气并不小,玉华下巴处顿时红了一片,然而他却只顾紧锁眉心看着阮宁安,“阮宁安,短短一年内你已经行了太多杀戮,手中沾染了太多无辜人命,莫要再徒增杀孽遭来天道责罚。”
“呵。”阮宁安不以为然嗤笑一声,不耐烦挥手打断了舞乐演奏,而后冷冷道,“你们都退下。”
舞姬们连同那位弹琴的红衣女子都领命起身有序退下,红衣女子抱琴走在最后一个。就在她走到门口处即将退出房门时,手中却赫然拍了一下怀中古琴底座。
她这看似不起眼的动作却注定将要掀起一阵波澜,刹那间图穷匕见,一把银亮匕首陡然出现在红衣女子手中,她抬起头来再也不遮挡眼中流露出的浓重杀意,而后二话不说便手持匕首飞快向阮宁安掠了过去。
变故突生,这女子来势汹汹,银寒锋利的匕首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阮宁安毫无防备的背心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