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玉华十分不甘地扬高了声音,“两壶酒你都截下来了?”
玉溯不轻不重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喝?”
他话中的警告意味实在太过明显,玉华哑口无言片刻不情愿道,“…不,我只是随口一问。”
玉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门派里的天灵地宝可都给你熬成药续命了,若是你因为小小一壶酒破了戒…”他言有尽而意无穷地看了一眼玉华,并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
玉华经狠狠打了一个激灵,药都已经这么苦了,他暂时还真的不想尝试别的。
于是他情真意切地信口胡诌道,“师弟,大可不必把天灵地宝都耗费在我身上,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把天材地宝换成珍馐美食让我死之前…”
他的话尚未说完,玉溯已经面色阴沉地一拍桌面打断了他的话,“玉子清,你真的觉得自己的命大到够你来回折腾的是不是?!”
玉华看着盛怒的玉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不过是信口胡诌,你发什么火…”
然而玉溯这次真的怒了,他二话不说伸手拽住了玉华的衣领,玉华被他拽得一个狙趔身体下意识向他倒了过去。
“…师兄。”玉溯紧紧盯着他的眸子,目光愤怒又悲恸,“…你看看你自己如今的修为,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在玉华的沉默中,他一股脑把话说完,“你为了阮宁安毁了自己的仙元,为了他剜去自己的心头血,你到底还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把命搭给他你就满意了吗!”
玉华避而不答,只是笑道,“你吃错什么药了,今日火气怎么这样大。”
玉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松开玉华的衣襟道,“没什么。”
玉华一脸不信地凑近他,“到底怎么了?”
玉溯白了他一眼,“到底怎么了你心里不清楚吗?阮宁安坠崖那日 你高烧感染晕倒在院里,整整七日才清醒过来。你那时候面色苍白又气若游丝,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活人气息,我和掌门师兄几乎以为…”
他哽了一瞬,没把剩下的话说完,“总之你以后不许再用生死之事开玩笑!”
玉华摸了摸自己下巴,“我还当多大点事,这有什么怕的,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吗?”
玉溯一看他这心大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仙元毁掉之后对你意味着什么?”说着他怒冲冲地指了指食盒里歪七扭八的餐盘,“意味着你从此与凡人无异,会饿会冷,会生老病死你知道吗?!”
玉华揉了揉耳朵,“听到了听到了,这么大声音做什么。”
玉溯倒吸了口凉气,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忍住往他师兄身上再扎几针的冲动,“师兄,那我问你,你如今的修为损伤得这么厉害,就当真一点也不在意吗?”
玉华颇为幽怨地叹了口气,“在意啊,为了你口中的药性相冲,如今又不能喝酒了。”
玉溯无语了片刻,只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向来都这样,有什么事情从来不愿与我们说。”
说罢他提着食盒准备走,待转身后他背对着玉华道,“无所谓的,就算你再也不能恢复也无妨。”
玉华对他突然说出这句话颇觉诧异,还未开口再问便听玉溯道,“你以前总是要护着南华派,护着天下苍生,也未免太累了,以后这些就让我们替你背负,你自在快乐些吧。”
他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玉华,轻轻笑了笑,“如今就当歇一歇吧,就算你再也不是天下人的仙尊,南华派也仍然是你的家。”
玉华看着玉溯的眼睛,也微微笑了笑,他眼中有微光闪烁,一瞬间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轻声应了句,“…嗯。”
…………
此后玉华生活在灵胤殿中的日子依旧乏善可陈,每日喝药吃饭打坐静心,天气晴朗时偶尔在院子里晒个太阳。
他也懒得打听外界的动向,几乎与外界隔绝。唯一能判断出时间流转的便是院中这颗高大梨树,春来梨花洁白,夏日枝叶葳蕤,秋季落叶纷纷,冬至白雪皑皑。
一年四季中,玉华待在树下最长的时间就是初春,梨花洁白如雪,他搬个竹榻在树下一睡便是一天。
除了春季,倒没见他对这梨树太过喜爱。譬如夏季时他总埋怨枝头茂密树叶招虫,秋季时又落叶太多不好打扫,即使他打扫这种杂活从不需要他动手,而冬季呢,他又抱怨树枝光秃秃的太过无趣。
玉溯对他这难伺候的师兄表示十分无奈,但却只得依着他。譬如今日他给他师兄送饭,待推开灵胤殿门却发现玉华不在殿内,于是他轻车熟路抬脚便去了后院的院内。
玉华果然正躺在树下的竹榻上小寐。
如今已是暮春,梨花早已衰败,微风轻扬便偶尔有几片略微发黄的花瓣吹落在地,他师兄正躺在竹榻上闭目沉睡,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折扇,待走近了才看到,哪怕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的。
玉溯走过去叫了一声,“…师兄?”
没叫醒,春风吹过衣衫,还是有些凉意。玉溯看了一眼和衣而睡不盖被子的玉华,认命般摇了摇头,转身去给他拿薄被。
给他盖被子时却听玉华小声呢喃了句,“…宁安,对不起…”
玉溯动作一顿,随后还是轻手轻脚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