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日。
是他曾经和主脑说自己会消失的那天。
也是他现有的记忆里，自己“穿书”过来的那一天，他第一次和009在意识里碰面，第一次用光脑这种新奇的东西，举起了和手表一样的光脑，看见了时间。
他以为自己是在21号那天来到这本书的。
其实应该更早。
凌焕闭了下眼睛，他不知道这个主脑还能这样有条理的回答几个问题，他得抓紧时间。
“我、我还想问你，”凌焕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艰涩晦暗，“我到底是哪天来到这个世……你是从哪天开始发现我这个有问题的存在的？”
主脑似乎在计算，然后缓缓的回道，【四年前。】
凌焕愣了下，好一会儿才自嘲的笑了起来。
“四年前。”
他抿了下唇，眼尾酸的想冒出热意，他确实以前就和陆靳北认识，他们以前不仅认识，还相爱。
但是没有人记得了。
“为什么我没有记忆？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记忆？”凌焕哑着声音。
【因为这应该就是你和我说的“消失”。】主脑转动了下自己的屏幕，让凌焕看见上面一个被逐渐拆分的小方块，小方块最后变成一颗一颗的粉末消失在屏幕上，只留下了一颗，【那本书是世界意识，它出现在你手上，是警告，表示你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你当时很慌，又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自暴自弃的接受这个现实。】
【你和我说“消失”比死更恐怖，只要不被记得就会消失，人类的记忆果然很脆弱，脑子被那本书耍的团团转，好好的人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不一样。】
凌焕看见刚才009一直催他去碰的光球颜色淡了许多，已经变成肉眼可以接受，能够看清全貌的亮度。
光球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露出内部，里面是好几个更加袖珍的弯曲屏幕，无缝的衔接在一起，上面一直在安静的循环滚动两个字。
凌焕的身体有些脱力，他说不出这种突如其来的心酸到底是为什么，声音有些哽，“为什么写的都是……”
主脑不以为意，【写了你名字而已，不用大惊小怪。这是我主体的核心，放在这里面的东西能留存的时间比外面的表显示屏要长十倍不止，我觉得那本自称世界意识的书挺怪的，它说你不被人记得了，书里没有你的角色，要来销毁你，我说我还记得，它又觉得我不算人，称不上记忆。】
凌焕觉得这一通胡搅蛮缠隐隐有点人模人样，但主脑确实只是一堆冰冷的机器合成出来的智慧体而已。
“所以你说服了它？”
【世界意识很自傲，它认为自己是完全不可能出错的，还坚持认为我不是人，要有人的嘴里说出你的名字才算。】主脑很淡定的说了自己的解决办法，【我把你的名字发到了所有人的光脑上，让那些人念你的名字。】
【虽然那些人刚念完就会把名字忘记。】主脑有些遗憾，【不过世界意识自己也陷入了混乱，他在书里加上了你的名字，想给你写个连一行字都没有路人甲身份。】
【不过他没有得逞，那个道具最后在我手里。】主脑的声音有些含糊，【我付出了一些代价，但还好，给你加了个不错的位置，升级几次就能超过书里的主角了，你越重要，名字被记的越牢，尤其是被书里的重要角色记住，故事情节就可以松动了，是可控的。】
凌焕膝盖上的书突然哗啦啦的往后翻，停在了中间的位置。
他低头，看见左右两面上只有几句重点转折的地方印刷字迹是清晰的，刚好是他不久之前做过的几个任务，剩下的部分全都像笼了层水雾一样，朦朦胧胧的连字都看不清楚，相邻的每行也变成扭曲的漩涡把内容全都乱七八糟的卷在一起。
一页上他只能看清几个重点位置。
主脑说，【你身体里的声音，一部分是这个世界的意识，负责维护世界按照规则运转，就是那本讨厌的书。】
【另一部分是我。】
【009是不完整的我，是我分裂出去的碎片，负责督促和帮助你完成所有任务，遇到任何问题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馈给我，最开始故事内容没有松动，主线任务全都是那本书发布的，我只能干预一点支线任务，最近我让009升级几次，甚至可以干预主线任务了，这本书的力量削弱了很多，所以你才能来找我。】
【你有了身份证还做成了海报，之后再去给他们签名，肯定留存的时间会更长。】
“什么海报？”凌焕舔了下干涩的唇，“我怎么不知道？”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主脑的电子音很为他高兴，【再过半个月就是平台十周年聚会，很多主播都会参加线下活动，只有、最厉害的才能摆摊签售，我帮你、黑了一个位置最好的名额来，签售的时候坐第一排。】
凌焕没忍住摸了下面前悬空的屏幕，隔着冰冷的一层钢化玻璃，碰到了线条组成的笑脸，“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屏幕上的笑脸开始不知所措，慢慢的在两个笑眼中间加了好几个害羞的斜杠。
【不用谢我，我每天时间很多，黑一个名额来是、举手之劳。】
【而且最近，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知道你的名字，他们会念……】电子音又慢了下去，【他们会念你的名字，也不是非我记住不可了。】
他有些恍惚，【这样也好，这样也挺好，以后确实需要别人来记你的名字。】
主脑的屏幕朝着凌焕的方向转动了下，又露出了一个笑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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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最让他忧虑的主脑并没有恶意，凌焕放松下来，在偌大的房间里来回的走。
主脑好奇的用屏幕跟着他，【你在找什么？】
“一个道具。”凌焕沉思，想着洛笙急不可耐的表情，强调道，“一个很重要的道具，好像可以修改什么，是不是在你的主脑室里？”
主脑沉默了几秒钟，而后语调轻快。
【确实有个道具，但是不太好拿，你现在就要拿吗？】得到了凌焕肯定的答复后，主脑内核的光芒都黯淡了点，他用覆盖的信息网查看了附近的情况，【现在不是书上的任何转折点不会有人靠近这附近。】
【你给陆靳北下的药够他睡上三天三夜，你在这里等一天，明天我把道具拿给你，好吗？】主脑的声音带着种凌焕不理解的恳求，
【再等一天，我就拿给你。】
凌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点头答应了主脑的请求，靠着主脑的线路管睡了过去，因为丢失的记忆找到了答案，他睡的格外沉。
房间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光脑上的时间显示为下午三点，房间里却漆黑一片，别说是阳光，连一丝灯光都没有。
主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身上的亮度全部调暗，调整为适合人类睡觉的光线，方便凌焕入眠。
厚重的门板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凌焕以为自己听错了。
生涩转动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错误的钥匙插进了锁孔却半天没有打开，门外的人恼羞成怒的快要把锁头掰断在孔里。
【可能是守卫，我的监控上并没有显示门口有人……】看着门板上张狂出现的一道带着火星的划痕，紧接着划痕变成漏光的裂缝。主脑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发现自己出现了疏漏的地方，【确实有人来了。】
监控右下角的数字一直保持着半小时前的时间没有变动。
但是他没注意。
他看着凌焕睡着之后就把工作效率放低了，怕把人吵醒。
不知道门外的人用了什么手段，采取了极端暴躁的方法直接从外面把整个门卸了下来，一时间房间内大作的警铃声顺着传到狭长的走廊上，尖锐的声音吵的人耳膜生疼。
主脑的声音还算冷静，【警报全都响了，守卫很快机会过来，到时候你可以藏在我的主机里，他们不会进来查看的。】
诡异的是，警报叫了足足十几分钟，一直到两块碍事的门板都被拆卸下来，却迟迟没有见到守卫的身影。
刺目的光从门缝里争先恐后的钻进来，凌焕不适应的眯着眼睛往门口看，瞥见熟悉的身影，瞳孔骤然缩了下，门口的人是洛笙。
洛笙竟然用这么快的速度就去了趟宫殿，得知钥匙意外丢失后恼羞成怒的选择直接不用钥匙卸门。
“凌焕？”洛笙不敢置信的尖叫起来，他仿佛见了鬼一样，好不容易进了门，却被里面好端端坐着的凌焕吓了一跳，手上的钥匙抓不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洛笙原本胸有成竹的表情在见到凌焕时有微妙的变化，眼底透着股忌惮和惊惧。
“你也想找那个东西？”洛笙怪异的笑了下，“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只有我见过，摸过还用过，所以只有我才能找到它。”
“而你，你想要我给你个什么结局？你想怎么死？”
洛笙搓着手指，兴奋时眼睛都瞪大的向外凸起，“拿到道具之后我给你安排个被皇室抓走凌辱致死的下场怎么样？”
他迈开步子往里走，走到凌焕面前时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凌焕见过的纸片。
但是这次的纸片是红色的，看起来更醒目更危险。
“知道这是什么吗？”洛笙捏着纸片在凌焕面前晃了两下，像在炫耀，他看着凌焕的眼神满是轻蔑，“这也是道具，我能有这么多道具，但是你一个都没有。”
“别傻等着会有守卫进来了，他们全都被我新的道具控制了。”
凌焕垂眸看着纸片，才发现纸片上的红，颜色不均，乍一眼看上去是红纸片。
其实更像是用血一片片浸湿的白色纸片。
他开口问，“为什么你能用道具控制他们？”
“我可以控制比我等级低的人，你就算上辈子曾经是主角又怎么样？我用了道具还不是一样轻松的把你改掉？可惜你还在，我还以为把你的名字去掉之后你这辈子就会直接去死呢！”洛笙抓着凌焕的肩膀，紧咬的牙齿泛着森冷的光，“别想着挣扎了，你的等级比我低是毋庸置疑。”
“除了陆靳北，”提到这个名字，洛笙的声音都变轻柔下来，“我唯一控制不了的就是陆靳北，但是明天一切就会好起来了，我用道具把这辈子的书再仔仔细细的改一遍，最后和陆靳北在一起的人肯定只会是我。”
凌焕皱眉，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被洛笙重重的按了下，带着血腥味的纸条贴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听见洛笙抑制不住的在笑，“是不是动不了了？”
洛笙松开手，看着凌焕阴沉着脸的样子，终于吐出了这些天一直阴郁的压在心口的气，“你不是很厉害吗？刚才看我进门的时候还那么吃惊，现在感觉胳膊很沉是不是？”
洛笙随意的坐在主脑的管道上，翘了下腿。
“老皇帝昨天晚上死了，三皇子带着他的亲信把皇室封锁，大皇子还活着，他不是顺位继承，但今天一直保持中立的劳伦斯上将突然倒戈，愿意用军部的半数力量来为三皇子扫平登基前的一切问题。”
“他还有个最难解决的棘手问题。”
洛笙仰头看着巨大的主脑，漆黑的眼底被量子的光芒映照着，里面却满满都是贪婪和渴望，“他还必须得到主脑的认可，主脑认可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是个有皇室血脉的人来就会得到，但三皇子不是，他被虫族寄生了。”
“主脑认可前要得到三皇子的血，他不敢受伤，身体本来就已经是死尸，弄不出血来，所以他之前花了大功夫找来人工智能的漏洞和这两年出现严重故障的案例，今天一早就召开了圆桌会议，花钱买了超过半数的议员，还买通了那些早就对只能匹配一个omega严重不满的脑子里只有交.配alpha，造假了数据，从明天开始就要来一步步的暴力拆除这个主脑。”
“在他们拆之前，我得来把道具拿走，这回可不能让皇室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先发现这个道具。”
凌焕总感觉洛笙对他恶意是层层叠加起来的，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下，现在在洛笙看来，他只能开口说话，身体是不能动弹的。
凌焕开口道，“我以前，得罪过你吗？”
“这辈子是没有，上辈子有。”洛笙看着凌焕皱眉，突然得意的笑了，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让自己畅快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嘴角的笑容带着诡异的满足，“细节我可能记不清楚，但是那些重要的事情，全都在我的脑子里。它们会按部就班的一件件发生。”
“凌焕，你再聪明又怎么样，不还是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你和我比……”洛笙的手指攥紧了，扭曲成一个难看的形状，“你和我比？你根本没办法和我比！”
凌焕一动不动，只紧紧的盯着洛笙，他等了五分钟，终于从洛笙的嘴里等到了他需要的有效信息。
“一支笔。”洛笙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下来，“道具是一支笔。”
他环顾一圈主脑室，说得很轻松。
”就在这里，虽然上次不是我来拿的，但是道具就在这里，我只要找一找就能找到了。“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洛笙似乎笃定了凌焕根本动不了，完全不在乎自己在凌焕面前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很放心自己唯一拥有的这个能控制人的道具，身体微微前倾，对着凌焕的眼眶透着猩红，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
“有了那支笔，可以改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包括你，我马上就把你……”
洛笙的声音突然梗住，他看见凌焕突然把肩膀上的纸条拿开，淡定的站了起来。
伸出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不急不缓的接着开口道，
”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