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女人确认肥硕的男人死了之后,却是拖着不停流血的腹部,往男孩儿方向爬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剔骨刀,擦去了指纹,断断续续地说着,是她没用,保护不了她的儿子,又懦弱的不敢一个人抚养孩子,她不停地道歉,最后和那个肥硕的男人一样没了声息。
被丢下的男孩儿声音茫然又空洞,“妈妈?”
“为什么?”裴时不自觉地跟着那那孩儿出声,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妈妈,他既然想用刀砍你,那我就用刀砍死他。”
“不行吗?”
“妈妈?”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一副又一副的画面被加快了播放速度一样在裴时眼前晃过,犹如人死前的走马观花一样。
他见到很小的时候他亲生父亲举着他坐在他肩头上,坐飞机似的跑来跑去,他见到亲生父亲车祸时倒在血泊中,见到了他母亲改嫁时举办的简单婚礼,见到了他继父喝醉酒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见到了自己被拳打脚踢,他母亲缩在一旁哭。
他见到了他继父越来越过分的从拳头换成了衣架,从衣架换成了烟头,又从烟头换成了刀子。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从开始疼的大喊大叫,到最后即便是被烟头烫手臂,刀子划大腿都能忍住不叫疼。
裴时的双眼中,闪过他那大半生的景象,除了小时候,还有他后来过早出社会时染上的各种恶习,直到最后他误打误撞,进了一家手办店,被老板用打工的名义收留教导。
他的生活越来越好,但也越来越抗拒和人交流,更越来越少出门,直到老板因病过世后,他甚至能做到半年不出门。
再后来......
再后来......?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裴时茫然地站在原地,眼前最后一幕景象缓缓褪去,黑暗如同暗中窥伺的怪物,争先恐后地爬过来想要彻底将裴时吞噬。
黑暗爬上了他的脚,没过了他的腰,如触手一样,张牙舞爪地爬上他的胸口。
他开始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他所有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只剩下一个脑袋勉强露出来的裴时眨了眨眼,双眼缓缓地闭上,黑暗仿佛即将得到果实的胜利者,蠢蠢欲动地即将彻底吞噬他。
然而就在裴时双眼即将阖上之时,这无边无际地黑暗里,一道温柔缱绻,却又带有被毁灭了最心爱之人,最珍贵之物一样绝望的声音,陡然响起。
“裴时不会死。”
他的阖上双眼的动作豁然一顿。
“他说过会生生世世的陪我。”
他的眼睫一颤,缓缓地重新睁开双眼。
“裴时从未骗过我。”
原本要吞噬了他的黑暗,随着裴时双眼缓缓睁开,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飞快地从他身上退去。
“说好了生生世世,他便会生生世世地陪我。”
裴时仰起头,随着黑暗褪去,那些消失的记忆也一点一点的清晰,他的嘴唇动了动。
“他不会死。”
记忆如同潮水,彻底将裴时吞没,他见到男主的第一眼,男主第一次对他笑,他和男主第一次同床,他和男主第一次接吻,他和男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承诺,第一次求婚,结婚,洞房......
“裴时答应我了,他是属于我的,他不可能会死。”
裴时仰着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被人撕碎了一条缝一样,刺眼而灼热的光亮顿时撒了下来,落在裴时的脸上,他的双眼眯起,却有两珠泪水,划着他的眼角而落,没入耳鬓。他张着嘴,唤着长殷,唤着昭毓。
“你伤了裴时,我不会让你死的这般痛快。”
从小到大,早已忍受了疼痛的裴时,却觉得此刻浑身上下宛如刀割一般,疼得他受不住,疼得他喉间发哽,他的嘴唇发颤,“昭毓......”
“我疼......”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