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结局:此生不见
每一声低泣都犹如那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将那心头之肉剐成薄片，鹤林焦躁不安地立于屋外，却又不敢推门而入。
他害怕……害怕顾惟那仇视的目光……害怕顾惟那一声声犹如砸在心头重锤的哭声，就连那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都将不复存在。
冷清的月光仿佛通晓人心，惨白的光亮折射着隐入云层的繁星，山雨欲来风满楼。
也不知站立多久，鹤林就像是那痴儿般矗立于门前，深不见底的眼眸一点一点扫过他两亲手布置的桃园，微微勾起的唇角像极了失去脊梁的凡人，再也望不见精气与温柔。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顾惟绝望至极的模样，以及那仿佛失去一切的悲呛，骨节分明的手指止不住地在微凉的夜空中颤抖，眼角不知何时溢出几滴泪珠。
鹤林这才知晓……原来他也会哭的……他还是个人，而不是那被众人捧上天的神明……
微咸的眼泪划过侧脸，触碰嘴唇，最后隐匿于沾染血迹的仙袍之上。一向站得笔直的身躯颤抖着弯曲，鹤林蹲下努力睁大双眼望着那棵已经盛开繁花的桃树。
眼泪肆意弥漫到脸颊每一处，常年拿着仙剑主宰正义的双手一点一点触碰着已经苍老的树皮，紧抿的薄唇哪怕化作直线，也抑制不了那低沉的呜咽。
他不想……他不想与顾惟就此分开……可……可他还有脸乞求顾惟留下吗？
这双被誉为正义的手，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沾了多少人的怨念？他可还有资格，乞求神明怜爱？
眼眸不由自主地合拢源源不断的泪水，像极从天而降的瀑布，将这一切冲刷、洗礼。鹤林深吸一口气，他呆呆地抬起头望着将要出来的太阳，眼底是满满的厌恶。
一直渴望着光明的他，第一次不想让这光明到来……若是光来了，那浑身布满黑暗的他，可还有挽救的机会？
紧闭一日的房门终于被轻轻推开，顾惟犹如一夜之间苍老十岁，白皙纤细的手指用力擦掉悬挂于睫毛的泪珠，神情恍惚。
金灿灿的日光从山峰升起，一如既往的暖意普照大地，可顾惟却浑身发冷。他努力地挺直背脊，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那远方的密林。
他似乎又看见了……又看见顾云温柔地与他讨论事情，替他打理好一切的过往云烟。薄唇勾起的微笑到底还是化作苦涩，他用力闭上眼睛，垂落于衣袍下的手指不断颤抖着，犹如那再也无法自理的老人。
鹤林站在远处，黑色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止不住哭泣的顾惟，双脚不自觉抬起，可还未走出一步，便又停在原地。
他紧抿嘴唇，神情更是掺杂各式情绪，最后也只能化作悲哀。目光像看自己最爱之人那般，一点一点划过顾惟的面容，刻在最为深处，铭记于心。
不知何时顾惟忽然抬起头，那双依然饱含泪水的眼眸仿佛蒙上层雾气，可还是那么直愣愣地撞入了那黑漆漆的瞳孔之中。
向来敏感的心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片刻，他自是看见了鹤林眼角还未来得及擦干的泪珠，那一刻仿佛就连这空气之中都被掺入石粒，每一次的呼吸，都能感觉到那生不如死的疼痛。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站直的身躯又一次弯下，他蹲在湿润的土地上脑袋更是埋入膝头，低声而绵长的啜泣，顺着春风飘到远方。
鹤林本还惧怕顾惟责怪，可望着泣不成声的顾惟也实在不愿看见，他顺着那一条他们亲自铺上的小路，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每一步都犹如那亡魂于阴曹地府中的小心翼翼，都像是那一把重锤死死地砸于二者心间，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短短几尺的路程，硬是走了几炷香的时间，鹤林高高地站立于顾惟身前，早已沙哑的声音像极被磨的刀石，粗糙得刺耳。
“小惟，别哭了。”
用力的手指一点一点将顾惟揽入怀中，一向坚定的眼眸不自觉颤抖片刻，他低下头看着那被泪水打湿的衣襟，疼痛不已。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让顾惟如此难过……
眼泪汪汪的顾惟哭泣半晌终于将头抬起，琥珀色的瞳孔里还弥漫雾气，眼角更是不断溢出点点泪珠。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面前之人侧脸的水迹一丝不苟地擦去，这才哑着声音道：“鹤林……我还是忘不了顾云……”
这仿佛就是死神的宣判，灵气不断从僵硬的身躯中溢出，化作杀机，周遭的一切都由那生机勃勃化作枯死，只有触及顾惟，才会温和些许。
鹤林闭上眼睛，不愿再听下去，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抱着顾惟的手臂更是不断收紧，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再也无法分离。
可这到底也不过是幻想……
两人沉寂许久，顾惟终于忍不住趴在那宽厚的肩头嚎啕大哭，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从未吐露的语句，他哭着想要这一切都从未发生，想要乞求天道，可天道似乎从未听见……
听着顾惟凄惨的哭泣，鹤林的胸膛起伏半晌，这才将那毁天灭地的心思重归虚无，他用尽全力松开了对顾惟的限制，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顾惟的神情，温热的指腹将那泪水一点一点擦去。
“别哭了……”这话语似乎毫无用处，越是如此安慰，顾惟便越哭得厉害，他仿佛要将自己这段时日的委屈全部哭出，让它们彻底消散于世间。
微凉的薄唇像是温柔的春风那般，细致入微的吻过脸颊的每一处，就连最为细小的泪痣都不曾放过。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拍着顾惟的后背，音色悲痛可又还带着理解：“若是你不愿，我自也不会勉强。”
鹤林知晓顾云对于顾惟的意义，他也知晓，若是他强硬地留下顾惟，自还是有希望的……
只是，他真的愿意看着顾惟天天因他想起顾云之死，天天以泪洗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