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番外十五:终结,暖阳倾泻
从盛夏到入秋,宫徵经历了一次化疗,结果并没有什么起色,可能是第一次化疗的缘故,也可能是…总之入秋了。
照顾宫徵心力交瘁,商洛也生了点小病,原本娇养的少爷竟是只休息了一天就继续回病房看着宫徵。
宫徵躺在病床上,原本老去的面容变得更加枯败,像旧枝残叶。
事实上,商洛的样子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大概是之前哭的太多了,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虽然是年纪大了,但总会往各种方面去想。
他揉了揉眼睛给宫徵擦身子:“下次再遇见,你得把肌肉练回来啊!我可喜欢了!”
“嗯,会练的身强体壮一次一夜那种。”宫徵翘起嘴角就开始打黄腔。
商洛也懒得跟他争:“对啊!要不然你怎么满足我?好歹我也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是咯,可惜被我勾搭上了!那下次再见,我一定能认出你来。”宫徵笑说。
商洛撇撇嘴,眼底却带着笑意和温情。
宫徵也笑笑,他不是说假话,商洛眼下的泪痣越来越明显了,像是有人用朱砂在上面悄然一点。
他一定哭了很多次,每一次定然都耗费了精气。
自从生病,两个人越发爱提起下一次见面,下辈子再见哪里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没关系,总是要努力一下的。
可事实上,宫徵并没有等到第二次化疗。
傍晚的风吹的人浑身舒爽,毛孔似乎都张开了。
宫徵坐在轮椅上任由商洛推着,直到假山后的一片人工湖才停下。
“里面的鱼越来越肥了。”商洛拿起旁边的鱼粮往池子里撒了一些,看着鱼群哄的全都围过来。
宫徵也捻起一些撒进池子里,动作利落潇洒的像是扬了一把骨灰。
他看向远处,开始自顾自的说着话。
“外面街道边的白杨落叶了,医院里栽的都是冬青,只能从院墙看到外面高高的一角。”
“你回来之后第一次去找我,就是在秋天,那时候外面的叶子已经开始掉了,其实我那天特别紧张,文件都拿错了,你应该看出来了。”
“酒会上我其实特别想直接标记你,但是我当时很害怕,更怕你后悔,临时标记让我们各退了一步,你身上的味道,大概是全世界最好闻的信息素。”
香甜可口,像是经受过阳光洗礼的香甜水果汁,令人愉悦。
“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和你在一起,即便是后来我也回来了,可我们就是在一起了,我甚至觉得那年冬天一点都不冷,反而暖洋洋的。”
“我很能理解爸爸在婚礼上跟我说的那些话,实际上我也曾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季家小子,在得知年年很难养的时候,我很害怕,那是我们的孩子,不过他现在也已经是成熟且合格的父亲了。”
“我有想过,如果是女孩,我恐怕在他一出生就准备好做一个杀人犯了,可事实上即便他是男孩,我也依旧保持这样的想法。”
“你是我的宝贝,我比你大很多岁,我是希望我不在了还有人能保护你,永远护着你。”
从宫徵说第一句话开始,商洛便转过头不去看他,任由眼泪在脸上肆虐,他甚至连擦掉的力气都没有。
“你说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可事实上,离开你活不下去的人是我。”
我哪里舍得你往后好几世的人生都属于别人?
应该全部占有,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方法。
宫徵笑了笑:“我们下辈子就按你说的来吧?你做学霸给我讲题,我当学霸来保护你。”
“下一次,我陪你经历所有的风风雨雨。”
不离不弃。
我会去找你,你也要等等我。
宫徵…
商洛想叫叫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再看他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他只知道,视线模糊间,那个承诺要霸占自己所有人生的精神支柱,闭上了眼睛…
这一年,商洛59岁,宫徵67岁。
应激性失声失聪,视力受阻,在ICU待了三个月,商洛才勉强醒过来。
因为他记得那个约定,不可以偷偷做坏事,要不然宫先生就不会等着他了,就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所以他不敢。
推到普通病房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年的盛夏了。
原本生机勃勃的绿莹莹,在他眼里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他甚至恨不得自己的人生立刻马上一眼到头。
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但他的儿子总会在他刻意不吃不喝的时候,故意提起那个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商洛越发刻意折腾自己,只为了从别人口中再听见那人的姓名,以及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自虐一般,食髓知味。
“爷爷他…”季忆和商思徵站在病房门口,有点不敢进去。
那个衰颓的老人,可怜的让人想放肆大哭。
商添拍拍他俩的肩膀:“进去和爷爷说会话,你们知道他爱听什么。”
事实上商洛应激性反应没有痊愈,他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能用迷蒙的视线看出口型。
只要和宫徵有关,他都能准确的看出了。
商思徵郑重的深户一口气,狠狠的抹了抹脸,他是在没有任何血缘的情况下气质最像宫徵的人,所以每次他进病房,商洛都要盯着他看好久。
那种带着珍爱和忆往昔的眼神,每次都看的商思徵胸口发疼。
他和季忆对视一眼,推开门:“爷爷,我和小忆来看您了!”
商洛弯起眼睛笑了很久,直到眼底的湿热散去才拿出笔写字:“怎么又来了?不上课?”
“大学课程不紧张,我最近在跟爸爸去公司学习,小忆跟着年爸爸呢!”商思徵说的语速很慢,话家常一般打开话匣子,像是打开了商洛记忆里的盒子。
他不曾和宫徵一起上学念书,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不过如果有来世,那应该就是会按他说的那样吧?
一起上学念书,一起为未来的人生做规划。
不用去考虑联姻,不用去考虑太多杂乱的事情,只需要两个人好好在一起。
用尽全力去爱对方。
“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出国?”商洛写道。
“出国?那怎么行?大爷爷说了,您作为家里唯一的宝贝儿,我们都得照顾您,再说了出国也不好玩,出国的时间有很多,但这会就想陪着您!”季忆挑眉眨巴着大眼睛。
他很像年轻时候的商洛,看着他总会下意识的去想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就知道,宫徵那个人啊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怕他偷偷做坏事,所以让这些可爱的孩子跟他说话,让他舍不得。
可事实上,商洛最舍不得的就是宫徵啊。
他从床头的柜子拿出一对戒指,提笔写下:“这是我结婚的时候…”
仅仅几个字就让他泣不成声,那次的婚礼体验太美好,美好的让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泪流满面。
他抹了抹眼泪继续写:“我和他的戒指,送给你们两个,年轻时要肆意,这么多父辈给你们撑起了一片天。”
季忆和商思徵当初是试管婴儿,两个人本身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发展比血缘更为亲密的关系。
“老话都说烂了,爱情本质上是不分任何东西的,爱一个人本身是没有错的,我能看出来,你俩个爸爸也能看出了。”
点到为止,两个二十岁的青年一人拿着一枚戒指红了眼眶,心里落了泪,滴在了脑海里。
商思徵想,这大概是来自长辈最诚挚的祝福和最美好的礼物。
后来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实际上商洛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但看的很愉快。
商洛不经意的想起一句话。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我是垂眉摆渡翁,却独独偏爱侬。
他沉沉睡去恍惚间又看到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听到对方喊他洛洛。
听到对方叫他宝贝。
他有很多爱称,都是宫徵取的,不同的时候会有不同的称呼,这是很新奇的。
但商洛印象最深的还是“吾爱”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