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着墙喊邻居家的大哥,请他快些找我爸跟大夫来。不一会儿,大夫来了,爸让二妹妹上后院找大伯,大伯是我们家的英雄人物,会武功,行走江湖多年。在他来之前,大夫只是说小妹妹得了伤寒,打一针就没事了,于是拿出针管来给她打了一针。妈想把她放在炕上,可是她就是搂着脖子不放手。
脸色更差,后门一响,大伯起来了,一掀帘儿,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他声音洪大,这一急,说出的话如打雷,倒让大家更加害怕。他让我快快点火,越快越好,又让妈抱紧孩子。
怪事出来了,整整一盒火柴我两根两根划,没有一根能划着,工作队的人也闻讯前来,围着她喊她的名字,她只是对她们笑着说,“我要走了,再给你们唱首歌吧。”
说完用她清脆、稚嫩的声音唱着她最喜欢的歌,所有的人眼眶都红了,她也刚刚唱了两句,突然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拼命地想呼吸,可是只是啊啊地出声,头向后扭去,我扑到她面前大声喊她的名字,大伯急了,夺过火柴就划,可是还是一样,小妹妹的头几乎要转到背后去了,她那样的痛苦怎样忍受啊?最后一秒,她吐出一大口气,头转过来,软软地靠在妈的肩上,闭上眼睛,而大伯手里的那根救命火些也点燃了。
所有的人都哭了,妈抱着她谁也不让动,说她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醒。大伯跳上灶台,一把拉起灶上的大锅,翻过来扣在地上,我清楚地看见锅底厚厚的灶灰上一排小脚印,大伯说那是孩子的魂顺着烟囱走了。
就这样,小妹妹死了。
家里再也听不到她唱歌的声音,也再也听不到她叫我大姐,每每望着她木柜上放的碗,就忍不住泣不成声。
我只是怪自己为什么她说饿的时候没有点着火给她热热那冰冷的饽饽,也许,她就不会死了。村里规矩,孩子死了不能埋,村头有个小山坡,凡是死了的孩子都用破席子一卷扔在坡上,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狼啊,乌鸦抢食,越早被吃光的越好,表示能早日投胎再为人。
于是,妹妹也被破席子一卷,大伯跟爸一起送走了。下午送去的,等到傍晚再去看,妹妹一点损伤都没有,身上摸着还是温的,也没有僵硬的迹像,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席子开了。
爸把席子重新绑好,和大伯回家,说起来,都觉得奇怪,也觉得可怜。第二天再去看,还是完整的,只是向着天空的脸却转向家的方向,席子还是开的。爸再系好。晚上,十二点刚过,因为没有人能睡得着,闭了灯,爸只是抽闷烟。
这时,全家人都听到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细碎,一听就知道是小妹妹,我们激灵一翻起身,妈示意我们别出声,我们全趴在炕上,一声也不敢出,细细听着,那声音由远而近,进院了,然后是进屋的声音,那声音路过里屋门前,却看不见任何东西,接着听到小板凳的动静,最后就是小勺“吱吱”地刮碗声,想必她是饿了,回来找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