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从未见过周瑜这般,软若无骨的小手也紧紧握住他的大手,乖巧答道“好……只是,为何这般突然呢?”
“琬儿……你也得做好准备,伯符他……他因伤去世了,仲谋写的亲笔信,召我即刻回姑苏。乔夫人必定万般悲痛,你好好陪陪她罢……”
小乔惊得瞪大杏眼,抬手掩口,眼中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周瑜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叹了又叹,叮嘱同样哭成泪人的周婶道“劳烦婶婆照顾好琬儿,我这就出发了。”
语罢,周瑜快步穿过庭院,唤来白马翻身而上,风驰电掣般蹿了出去。春风暖,迎面吹来,周瑜却觉得心寒似冰,素来聪慧明透的头脑此时像木了一般,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清楚那一张薄薄的信笺上,是孙权的亲笔,字体遒劲又颤抖,写着“兄长殁,速归”,如重锤般,敲击着周瑜的大脑,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那个与他相伴成长,志同道合的兄弟,竟已与他天人永隔了。
孙策还那么年轻,尚不满二十六岁,还有满腔的抱负未实现,此时他不是应当身着银盔金甲,意气风发,带着数万大军北上攻伐许都吗?周瑜简直不敢去想孙策躺在棺椁里的样子,脑中不住回荡着上次分别时,他们在陌上并肩而立,说的那几句玩话,那飞扬的少年郎到底没能等到他们解甲归田,带着爱妻子女回归乡野那一日。
想到这里,周瑜的鼻尖蓦地酸了,这些年相伴,孙策为主他为臣,他并非是为着他从小相伴成长的交情,才心甘情愿在他麾下,而是为着他们二人共同的志向,为着那个理想中清明安乐的世界。现下孙策走了,再也无人与他并肩作战,荷戟彷徨的只剩下他独一人,周瑜御马如风,不觉钻入了一片积雨云下,落雨淋漓,滴滴落在周瑜俊俏的面庞上,竟不知他眸下的水痕是雨还是泪,他顾不上擦拭,不住打马,耳畔满是大雨幽咽如曲,亦算长歌当哭罢了。
孙策一去,姑苏城内外亦是人心惶惶,孙权年少主事,又少有战功,难免会有人心怀不臣,这几日张昭带着他分头去拜访几位老将与知名乡绅,局势却仍难以安稳,似是已有不少人起了离去之意,更莫提孙策麾下诸郡大小山头的军阀与匪头了。
打从孙策去世,大乔便时而清醒时而昏厥,清醒时她一声也不哭,只是立在棺椁旁,望着孙策,一瞬也不瞬,即便绍儿啼哭琼儿呼唤,她也难以回神,双眸只顾定定望着孙策,仿佛香魂亦随着他一道去了,在凡间只剩下这一具美丽的躯壳。
除了大乔外,吴夫人亦硬忍着,一滴泪也不落,与孙尚香数度哭断肠对比鲜明。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吴夫人一下子老了许多,可她数度历经离丧,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诸事料理清楚,是日待孙权回府,便将他唤至身前,叮嘱道“你兄长已停了十五日了,再耽搁下去不像话,还是按照先前定下的,让他入土为安吧。”
孙权受命于兄,接下大任,却毫无喜色,犹疑道“可是……诸位守边的将军都还没回来。”
吴夫人转着佛珠,心思却怎么也安定不下,叹息道“守边的各位将军路途遥远,尤其是公瑾,即便昼夜不停赶路,总要近十日才到……不等了,还是让你兄长……早日……入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