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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我们的家

“战争就是绞ro机,没有最惨,只有更加惨烈。武汉会战展开了战略防御,沿着长江南北两岸四省,卫国献身者不计其数,他们的理想是什么?当下的小理想,守住武汉,最终的大理想,保家卫国。很可惜,整整半年的武汉会战失败了,那半年,血流成河,闻一闻空气都能塞进一鼻子的ro沫子。武汉失守,他们的小理想落空了。哪能瞑目呢?他们挽住了彼此的手共赴刀山火海,硬是卡住这台绞ro机,战略相持四个字,就是他们拿命争来的。”

晏淮左抬手,轻轻拭去了杜牧之眼角不自觉的一滴泪,太重太烫手,砸在地上都是一个坑。

“可这个时候蒋介石在干嘛啊?防共、限共、容共、反*,这居然是确定的方针?!什么时候,三九年一月啊!他妈的他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南京大屠杀结束才不到一个月,r本的贱蹄子都已经要踹到他脸上去了,都忘了?!还是他根本装作不知道?南京城的血都白流了?我们党呢?一边要顶着r本人的枪管,背后还得被捅着刀子,刚想回身,一抬头才发现枪管指着的,捅了自己的,居然是中国人。”

“后世史书,还是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抗r战争伟大胜利。可胜利背后呢?多少辛酸多少无奈。平津、辽沈、淮海,三大战役,大战役,打的是谁?打的是曾经的自己人,根上的中国人。”

“淮海战役,三大战役的最后一战。此战过后,解放军挥师南下,拥长江万里河山归国。”

走过长长的栈道,英魂雕碧路,丹血溅金字。“六十万打八十万,从四八年十一月到四九年一月,一共打了六十六天,有记录的伤亡就已经三十多万了。说是六十万打八十万,可这一百四十多万人不还是中国人打中国人吗?伤的是中国人,死的还是中国人。”

杜牧之的脚步迈得重,晏淮左也能感觉到他挽住自己臂膀的手正微微地颤抖。

“我明白,这都是无可奈何,可我还是难受啊,淮左。”重重地吐了一ko气,杜牧之都已经要站不住了,这是他不敢来的地方,指着面前那座宛如持剑盘坐的将军石碑塔,

“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一共记录了三万一千多名先烈的姓名。可终究,青山埋白骨,他们也只剩下这几行浅浅的痕迹。 这只是三万一千名,只是。六十万烈士到最后也只剩下这不过短短一面墙,还有更多的呢?我总是想啊,这些先烈当时很多都比我还要年轻许多,尽是离家少年郎,他们的父母会不会在远方守着一辈子孩子还家的盼望,一直到他们去世了,还在眼睁睁地望着村ko,盼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

杜牧之把头深深地埋在晏淮左的胸ko,泪湿满襟。

“而在看看现在,一边是娱乐声色,一边是老来英烈找不到回家的路,漂泊异乡,魂断凄凉。”

晏淮左突然想起了几年前自己遇见的那个老人,走过的那条富丽堂皇的街道,异时异地,却是一样的心情,只不过现在晏淮左却突然相信一切都会好的,这当然也是这些先烈所期盼的世界。

“可你看啊,牧之。”晏淮左柔声哄着,“他们的名字连起来一直要指向园外的路,路的尽头可是一场太平盛世,不正是他们所期望的么?后世子孙岁岁年年无虑,国家民族万世昌盛无忧。”

晏淮左把杜牧之抱在怀里,下颌轻轻蹭着爱人的发。而青山苍茫,石碑傲立天地,笑看着后世人安居乐业的好景象。

接下来去哪里呢?晏淮左也没问,就和在怀俄明里一样,四处闲逛,进山看水,他们一向爱这样。

他们又一起去攀了云龙山,乱山回合云龙,这一山见证过多少的厮杀与历史,都已经无从得知。只不过夜半龙湖边上静谧,湖风温柔,是情人牵手走过的好地方。

杜牧之就这么牵着晏淮左走着一段又一段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说着每一段他听到过的杂谈趣事儿。

“桂鱼,馓子,明早带你吃辣汤。”杜牧之一样一样地点着,想着以后的食谱。“我知道有一家老米线店很好吃,晚上我们还可以去烧烤店,在外面吃过这么多的烧烤,还是这里的孜然辣椒最好吃。”

城市里繁华景象大多无异,汉画楚陵也看了个遍,一天又一天,是不是又要到了分别的时候?那未来呢?杜牧之没提,晏淮左也没问,傻乐着过着r子,难得糊涂,开心的却也是糊涂。

杜牧之总是在忙着什么,背着自己,晏淮左看杜牧之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也没去问。只不过能明显感觉到家里的陈设越来越少,杜牧之把书桌前的一种奖状和书纸都收进了大纸箱里。上周坏掉的灯也没再修,时钟停摆了那么多r子也没再换上新的电池。

而每每傍晚临窗而望,晏淮左会问他,嘿,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杜牧之只是看着转角下坡的路,笑着告诉晏淮左,以前他上学住校离家的时候,他的母亲总是站在窗台望着他,而杜牧之一步三回首,母亲就站在窗帘后面一直看着他,和他招手,一直到两个人的视线里都看不到彼此才罢休。

“就从家里到小区门ko这么短短一段路,我都要走个好几分钟。”杜牧之收了笑,侧头看着楼下的这一段路。

晏淮左知道,那是杜牧之在沿着母亲的眼光看着他自己。‘’

再去一次戏马台吧,看看项羽,过一过雄风殿的门,杜牧之和晏淮左说着,晏淮左当然陪着他。

手牵着手,也不顾不上游人间或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总之他俩都不想分开。路都走得飘了,晏淮左嘴里哼着不知道哪里的调子,被杜牧之一路带到沟沟里去啦,前几r有下过一场雨,阴泥还润湿得很,泥点子都弄到了裤腿上,杜牧之使坏,微微用力一推,啪叽一下,晏淮左就倒在软草之上了。

还在那傻笑。

拉起来手又黏在一起啦,互相朝外使着力气,靠着离心力转了一个大圈儿,兜了满怀的春光明媚。晏淮左手是巧,随手摘下几根草茎,折了黄花三两,手中翻翻叠叠竟然做出两枚花草戒指来。

“戴上。”

无名指上都是一样的戒指,他俩从此就定了终身。

等到时机成熟,会有一个更大更好的,会有一场浪漫的告情,晏淮左把杜牧之对着戒指傻笑的模样珍藏在心底,也这么想着。

“我深切地热爱这片土地,热爱每一寸的山川。”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他们又一次来到了项羽的像前,看着管内共产主义烈士的悼念词,望了望远处的山景,又多了不一样的心情。

“南朝四百八十寺,最大的一寺就是鸡鸣寺,而源头,却是这里的台头寺。”话这么说着,杜牧之牵着晏淮左的手,迈进那道门槛。

于是戏马台的秋一路绵延,点燃了鸡鸣寺的好春光,樱火灼灼,烧了个漫山遍野的红尽,他们过了门,被薄薄地铺在头上,像极了红盖头。

他们并肩跪在佛像前,供香而拜,肩头沾染的樱色抖落,一下子佛门之外都收了颜色。

“你想求取什么?”佛问。

“求他身体常健,求我们岁岁常相见。”杜牧之答。

“眼前人是心上人。”

两炷香并排插在香土里,青烟袅袅,香染了鸡鸣寺外的樱花路,飘绕在整个南京城中。

走着鸡鸣寺的路,又看了栖霞山的风景。霞光栖息,眼里,心里,全都是。

“你要回去了吗?”侧躺在仙林湖畔,晏淮左问着杜牧之,手轻轻点在泥土上,他隐隐怕这又是一场分别。

杜牧之已经收到了银行抵押的通知,从离开的那一刻起,那所房子的户主就已经不再是他了,所有的回忆背着晏淮左扔的扔卖的卖,半点没留。

“淮左,我没有家了。”

“屁话,跟我回去吧。”晏淮左的眼睛里盛着面前的一汪碧水,杜牧之能清晰地从爱人琥珀色的眸仁儿里,看到自己失魂的模样。

那太让晏淮左心痛。

“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