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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昭昭天命

可他已经撑了很多很多年,太累了,终于也要撑不住了。

“小镇要活下去,镇子上的人也要活下去,我从来没没有忘记我当年和你说过的话,可是乔治,大家就要吃不饱饭了,也是我没本事,是我没本事,都怪我……”到最后费尔德流出的每一滴泪水都成了自责。

大胡子只记得自己如遭雷劈,大梦终醒。浑浑噩噩地带着乔纳森离开,自己在屋子里灌下了一瓶又一瓶的酒,不知天昏地暗。

直到一r一些西装革履的人和费尔德在镇门ko对峙了起来。

“怎么一回事?”大胡子仍然醉醺醺的,虽然经历过很大的争吵才没过多久,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到费尔德身边。

只瞧见费尔德怒目圆睁,红粗着脖子骂着眼前的人:“我说过他不会就是不会,少在这儿给老子信ko雌黄,你们要说是他杀了人,就给我拿出证据,不然就算是上了法庭我们也不会怕你们。而且是你们的人违约在先,少给老子扯什么提前勘探,之前讲得明明白白,在没有签署合同之前,一律禁止你们的人进山勘探或捕猎。”

对面西装革履的野兽一声冷笑。

“可是先生,没有白纸黑字地写过这条吧。那很可惜你们要是不交人,我们就法庭见吧,或者你想求我,放开矿脉的开发来换取我手底下人的原谅,那我还能考虑考虑。”

光是在一边听着,大胡子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他也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些年费尔德面对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夜里,费尔德和乔治把藏在一处仓库里的乔纳森找了出来。

人是不是乔纳森杀的,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

费尔德身上一直有着大家长的风范,冷着脸,二话没说伸出巴掌重重扇了乔纳森一巴掌,把人都给扇倒在一边。

难得地,乔治也没有帮乔纳森说话,只是站在费尔德身边。

“是我们把你惯得太厉害了。”费尔德语气里透出浓浓的失望与疲累。

“惯我?”乔纳森咧了咧嘴,竟是笑了起来,那是吃人的笑,相背的,眼睛里全是嗜血的红光。

“那家伙拿枪指着什么你知道吗?云豹!费尔德叔叔,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云豹还能剩下几头?他们说豹皮可值钱了,我就想知道知道,他们自己的人皮扒下来又能值多少钱呢?”

“你疯了……”费尔德气极,刚想抬手再补上一巴掌就被乔纳森握住,乔纳森已经长大了,个子已然比正在衰老的费尔德还要高出一些,一下子费尔德的气势就弱了不少。

“我是疯了,我不像你一样,会给我们的镇子招来那群恶心的人。”纵然心在滴血,乔纳森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向费尔德的心底。

“啪!”响亮的一声。

那是大胡子打上去的一巴掌。

乔纳森又委屈又愤怒地看向这个自己一直视作生父的人,教会自己一身本领和做人道理的人。

乔纳森失望,他觉得就连乔治叔叔都变了……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要费多大的力气为你这件事儿擦屁股!”其实从一开始,乔治就没想把乔纳森交出去,他看得出来,费尔德也一样,只是又惊骇又失望自己的孩子干出这种事情。

对于乔纳森,他们总是有着过分的溺爱。

“你自己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仓库的大门落了锁,他们把乔纳森锁在里面,一是为了教训,同时也是为了让他避避风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处理好之后再放他出来。

费尔德深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连乔治也决定了,大不了就让那群人进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断送掉乔纳森的未来。

“最后的结局呢?”杜牧之轻轻问着,而大胡子叹了一ko气。

“运气比较好吧,对面买通的人出了岔子,而法官又是个环保主义者,加上没有切实的证据,费尔德那个老家伙拼了命地争辩,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毕竟是在我们这里出了事,少不得赔了不少钱。但后续的影响就很大了,费尔德严辞拒绝了接下来的合作,对面就开始造谣小镇,镇子上的r子只能说雪上加霜。”

“这不是遂了小乔纳森的愿?”杜牧之打趣着想把沉闷的气氛赶跑。

而大胡子的神色却突然落寞了下来,一滴老泪终于憋不住了,交错在脸上灼烫着杜牧之的眼睛。

“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混蛋。走了也不说一声,都走了,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三天,大胡子发现前一天送进去的晚饭没动,赶忙打开了门,高高的仓库玻璃上硬生生被锤碎,染血的碎块连同大胡子的心一样碎了一地,那分明是沾了他和费尔德的心血。

费尔德得了消息连忙赶过来,两个人对溏淉篜里着空荡荡的仓库良久不言。

直到最后还是费尔德温声安慰着他:“小乔纳森可真是学会了你的一身好本领。”大胡子也配合的一笑。

自此之后,费尔德再也没有跟大胡子提过关于开发面前的山的想法,只是每年操办起了盛大的庆典,大胡子也全力配合,久而久之竟也名声在外,小镇的r子变得红火了起来。

“其实现在想来,原来三言两语之间,竟然已经讲完了我们的一辈子,人生那么短,我遇见过很多人,很多事,也终于也要面对别离。”

“很高兴你能和我讲这些。”杜牧之不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老人,老一辈的怀俄明人已经背负了太多,自己的任何话语在他们的人生面前都会显得苍白。

“不,应该是谢谢你。”大胡子爽朗地笑了,先前的泪水早就被他藏了起来,杜牧之也没点破。

“谢谢你带给小镇的变化,也谢谢你,愿意聆听我们的故事,看看我们面前的山。”

天色太晚,杜牧之起身要告别大胡子,却被大胡子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杜,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和乔纳森也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小乔纳森,帮我和费尔德那个老家伙转达一下,告诉他我们都很对不起他,也很想他,他要是愿意的话,就回来看看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看看这个小镇,看看这座他爱的山。”大胡子的声音酿着隐隐的哭腔,被夜风一吹,很容易地就散淡了去。

“我会的。”杜牧之看着佝偻的老人,重而又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我完成了对大胡子的承诺。”又一处篝火,杜牧之眼里映着长火,缓缓地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帮助故事里的人完成他们的愿望而已。

“你一早就知道了?”乔纳森满眼含着泪,紧紧抿着嘴。晏淮左还在里面睡觉,刚测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索xin两个人也不再试探,坐下来把话说开。

只是乔纳森没想到,两人的对垒,终究是自己先被破了防。

“也不算很早吧,就在你说要带我们去追逐‘达瓦’的踪迹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感觉这么相似的人呢?除非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杜牧之的语气里没掺杂一点儿感情色彩,只是陈述。

“对了,老费还托付了我件事。”杜牧之想了想,决定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乔纳森重重吐了一ko气,收拾好所有的情绪。

“他想让我告诉你,不要太责怪你的父亲,其实你的父亲一直很爱你和你的母亲,并不是真的不想回来。四十年前费尔德曾托人打听到了你父亲在纽约的住址,想写一封信让他回来看一看你,但是最后被打回,被打回的原因,收件人,已故。老费说他知道其实你一直放不下这件事,记恨着你的父亲,但他想让我告诉你,包括老费和大胡子在内,每一个人都很爱你。”

“大胡子后来得到消息以后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你父亲在纽约的地址,费了很多力气打听到他的死因,拿到了他留下来的遗物。你父亲是因为进了探险队遇见了冰川暗流而葬身,他的遗物里也留下了一堆自己所见的照片和一部摄影机,按照当年的价格,已经算是用尽他的全部身家了。连并着一封信看起来是他等到回来就想寄出的,上面写着,亲爱的儿子,我的妻子,我马上就要回来,爸爸给你带了最好的礼物,希望你快快长大,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杜牧之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更多地等你回去之后自己看吧,大胡子已经帮你收了起来,就在他家,你幼时住的阁楼的书架上,那个你最爱的地球模型的背后。”

乔纳森听后,良久没有作声,只是慢慢低下了头。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乔纳森双手慢慢覆上了头,“是我不敢回去,不敢面对他们。我一时间都不知道,我该恨谁呢,还是该恨我自己……”

自乔纳森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也早亡。两位叔叔对他极尽疼爱,溺爱程度甚至超过了费尔德自己的孩子,可小小的乔纳森总是失落,他好像见一见母亲的爱人,见一见两位叔叔常说起的,自己的父亲。

当年的少时意气,没能发觉长辈的良苦用心,直到自己漂泊在外那么多年,才逐渐明白过来原来最爱自己的人一直就在身后,从未离开过。

“那何不回去看一眼呢?”杜牧之一笑。

“费尔德……还有乔治叔叔,他们怎么样了?”乔纳森手握住自己的鼻子,遮住嘴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向杜牧之。

“如果你是说费尔德的话,他很好,就是可能有点儿孤独吧,毕竟小镇子上的老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你回去他肯定很高兴。至于乔治。”杜牧之抿了抿嘴唇,这下子他再也无法置身其外,被心底涌上来的悲伤吞没。

“他已经过世了。就在我走之前又折返回去的那个周末。”

乔纳森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仿佛身体里的一根弦已经崩断了一样。

“他最后也没什么太多的嘱咐,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一个人,酷酷的,不善言辞的,却又热心肠的一个西部老牛仔。”杜牧之还能记得临走之前,参加一场大胡子葬礼的情形。

布置的很简单,就他和晏淮左,还有费尔德镇长一家子送了送大胡子最后一程。

谁都没有掉泪,晏淮左和大胡子不太熟悉,却也知道是一位对杜牧之很重要的人,一个劲儿地想要安慰他,倒是搞得本来没怎么样的杜牧之十分不是滋味儿。

费尔德轻轻把大胡子最喜欢的酒和那顶牛仔毡帽放在他的墓前,驻足良久。

“慢慢走,一路顺风。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杜牧之望着费尔德的背影,才在r光下的一处阴暗里读了满身满心的孤独与悲怆。大胡子墓碑旁边正是老乔纳森的墓碑,很多年前费尔德也曾和大胡子一起站在这里,送了送好兄弟的最后一程,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挥手向另外两个人告别。

大胡子去世的前一周,那头一直被他照顾得很好地老赛牛终于没能撑过去,被大胡子抱着咽了气,弥留时间里最后几声低哑的嘶鸣,像是在和自己的老朋友告着道别。

“老家伙,你太累了,安心地睡个好觉吧。”大胡子抱着老朋友的头,轻轻抚摸着它的角,笑着想着自己前一夜给它准备的最好的草料都被它吃了个干净,那一定很美味。

老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鼻孔里噗嗤了两下气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之后的每一天里,大胡子都会坐在牧场前高高的堆草上,看着往来牛羊一ko一ko吃着泥上一荏又一荏的绿草,看着哪一片空地上自己曾和兄弟一起追逐着年少时候的梦想,看着远处缄默不语的山,这看了一辈子的山,想着想着自己爱上她的一瞬间,和接下来被情字难捱的,这一辈子的每一分每一秒。

也终于都要散尽了。

大胡子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其实这个时候他还是失落的,他无力阻拦时间的流逝,老西部的怀俄明终于会在人们的记忆里淡去,就像他和自己的老牛,也终究要到了散场的时候。

大胡子去世的前一天,他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镇长家小聚,嘴里还哼着熟悉的怀俄明小调。

两个人又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并肩坐在一起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着镇子,看着山,吹着牛逼,聊着梦想。有时候也会感叹指缝太宽而时间又太窄,原来啊互相陪伴着,陪伴着,这一辈子也就要过完了。

大胡子将要离开的时候,莉莉俯下身来,在大胡子脸颊轻吻,在他耳边温柔地道了一句:“谢谢。”

“再见。”费尔德望着他,也一直守着他。

大胡子只一笑,其实早就成了一家人,大家都明白,互相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情能衡量得了,那是亲情,是友情,是超脱一切的情感。

大胡子孤身一人回到了他的小家里。

自父母去世以后,他一直就是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他并没有觉得孤独,因为故里的山野长满了他心土的每一个角落。

“晚安,我的爱人。”大胡子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当然会做一个好梦,外野浩大,这天地都是他驰骋的草场。他将驭马而过,牛羊穿行山野,彼时莺飞草长,他终于过了这人间一趟。

“他也给你留了一封信,被费尔德把它的和你父亲的信放在了一起,大胡子说过,他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乔纳森已经泣不成声,杜牧之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温哄着说道:“回去吧,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世间的相遇与分别从未停歇,这只不过是杜牧之见证的,参与的又一场分别,他安慰着乔纳森,但同时何尝不是在安慰着自己。

他突然很想呆在晏淮左身边。

晏淮左还在熟睡,眉头轻蹙,看起来是不太舒服。杜牧之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抚着他的额头,慢慢地,慢慢地被困意席卷,睡了过去。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初遇的时候,漫漫洲际公路上,寥寥大漠群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