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蹲在墙角。丑陋的怪石爬上了厚厚的阴绿色苔藓。
他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一向对自己的长相和生活状态,都是很满意的,直到被美丽的女贵族百灵夫人的胞弟、那个名叫秦挚的小混蛋当众叫了声“马脸”,并差评成:“马脸加胎记,一副畜生相,从什么旮旯里爬出来的呀,敢打我姐的主意?”
于是,突然间,他发现了自己的脸型原来叫作马脸,原来很丑;右眼框天生带来的青黑色,是个难以入目的胎记;而戏团打杂跑腿的身份,真的很没前途。
所以,祁北前所未地有了自卑。
可惜的是,同在戏团中的师妹晓晓、大师兄和二师兄,以及戏团所有人,早就习惯了他长度过长的脸和面积过大的胎记。所谓对着丑女看时间长了,就算不幸没能生出爱慕心情,至少不会对着她作呕,不要低估了人类的适应能力。
再说,百戏团的大家伙潜意识里都觉得祁北这个傻小子吧,整天到晚拉着半死不活除了痴傻之外没什么表情变化一张脸,就是个没有妻缘的光棍儿命。所以更加不容易发现娘胎单身的老铁蛋居然情窦初开,百年死树根子竟然枯木逢春,而眼下正因求而不得,心如焚烧呢。
他自己不说,谁会猜得到呢。
说?说得出口吗?
这又牵扯到了祁北的一个大痛处。
祁北不会说话。
不是哑巴那种不会说话,是他要么哑巴着不说话,说一句话就叫所有人变哑巴。有什么办法呢,这孩子笨嘴拙舌的,有心事,不爱说出口,闷在心里的谷子烂成了汤;一紧张,就口不择言,还会出现严重口吃。简称开口即死。
他郁闷无比地看着夜空,口中回味着心上人刚刚宴请百戏团的一顿晚饭,多希望盘碟里的菜肴永远吃不完,那该多好。
星星上面的老天爷啊,祁北在心里祈祷,如果能让我再见她一面,跟她说说话,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一发愿,盯着苍穹数星星的眼睛就开始视线模糊,好像心上人正穿着最美的蓝色衣裙,佩戴着五彩发冠,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从空中降落下来,稳稳停在自己面前。
坐起身来,他咽了口唾液,嗓子火辣辣的,很疼。
他胆怯地伸出了手,真的好像要张开嘴,轻轻唤那面孔模糊不清的女子一声。
该说些什么呢?此刻的祁北,局促极了。
祁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张嘴最擅长啃饼、最不会说话,晚饭时对着百灵夫人憋了半天,突兀瘪了句“你多大”,不仅引得秦挚拍桌子连连翻白眼,简直快横到自家姐姐和祁北中间挡着去,还让师妹晓晓和大师兄、二师兄连连批评说话不礼貌。
于是,他开始了煎熬的反复思索。
该跟亲自光临破落院子的百灵夫人说些什么呢?
要不问候一句:“百灵夫人,是你吗?”
不行,显得太傻,来的不是百灵夫人,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