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臻闻言耷拉下了头,颓丧的模样宛若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安子清又揉了揉他的头,“等你的画完成再说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予以温柔与爱意,多了淹到自己,少了抓不住光。
禹臻的画已经完成过半,像座沙漏在安子清心底沙沙流失,那端越是轻,彼端越是重。
他说要看,那副画就摆在画室最亮堂的地方,光着腿踏在并不干净的大理石地板,脚心沾了没有干涸的红色颜料,辗转碾磨,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斑点,画已经干了,上了一层光影,皮肤的颜色在轻薄的阳光下发出弱弱的珠白色来。
画中的他轻轻耷拉着眼皮,无意识地看向窗外,深棕色的瞳孔在光照下透着琥珀色,平静而哀默地映着窗外的云卷云舒,他的嘴角上扬着,姿势舒缓而懒散,分明是如此优美从容的姿态,那双眼却像在向谁求救似的,呼喊着痛苦与无望。
安子清看着画中的自己不禁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人厚实的胸膛止住了路,回头看去,撞进了禹臻那黑不见底的双眼之中,安子清此前并没有意识到,或许在更久之前,禹臻已经用那双眼睛窥破了他都不知道的自己。
原来在他心目中自己是这种模样。
他问禹臻,“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禹臻诚实地回答他,“一个想努力活着的,挣扎的灵魂。”
禹臻垂怜似的抚摸他的眼睛,像找到了珍宝,“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无论付出什么也想把你画下来,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了,我也能永远看见你。”
禹臻看着他,他也看着禹臻,像第一次见到那些堆满角落的画似的,忽然间他想为之拭去蒙在上面的灰尘,那些画里同他一样,藏着一个更为挣扎的灵魂,理应叫世人看见的灵魂。
他不希望这幅画会署上别人的名字,却也仍然没有触及禹臻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吃饭吧。”
盈满皮蛋瘦弱粥香气的餐厅不大不小,和杂乱的画室不同,收拾得齐齐整整,安子清喝了一半的酸奶,用过的水杯,买来的酒,随手放置的手表…那些他的痕迹已经不知不觉已经遍布这个地方,午餐的配菜只有几片火腿和酸萝卜,禹臻支支吾吾说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安子清只笑眯眯看他,知道这是将他作处女对待呢。却也不戳破什么,他只吃了半碗,留着半碗,准备去见他那悲悲戚戚的母亲,他对禹臻说,“等我晚上回来再吃。”
禹臻困惑,“剩了没关系,晚上我再重新给你煮就好了。”
安子清穿好衣服,笑着回答他,“多浪费食物,等我回来热一热。”
自然,粥凉了就不好吃了,剩到傍晚的一定更难吃,那时水分会干,米粒会散掉,香气会流失。但是能再回到这里的话,就算失去掉点什么也无所谓了吧。
“等我回来。”
关上公寓的门,刚刚打开的手机挤满了不同人的来信,电话列表被母亲焦心的催促占据,其中也掺杂了几通阿雪的来电。
点燃许久没抽的烟,安子清一边前往约定好的地点,一边注销了自己的微信号,清除所有未读短信,他给阿雪发了一条信息。
他说,明天陪我去买个新手机。
阿雪回得很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