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哲,她们到底有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让她们改。”舒予白站在玄关。
我坐在沙发上,头垂在胸前:“……我不喜欢她们洗的衣服,没有那种淡淡的香气,西红柿鸡蛋面做的也不好,物件摆放的位置都不对……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找保姆了,我不需要。”
说完这些话后,我只觉得疲倦地要命,我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可惜舒予白不明白我的心思,他坐在了我的身旁“秦哲,你听我说,你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你要是觉得保姆不好的话,我可以给你再换一个……”
“我说了不需要!”我烦躁的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自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奔腾灼热的岩浆。
舒予白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房门再次被敲响,他领着两个大袋子站在门外,袋子里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洗衣粉和洗衣液,但却并没有我想要的那种味道。
“秦哲,我来照顾你。”
舒予白冲我笑,他的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答复,说实话,我也的确很想感激他,但可怕的是,我做不到,我盯着舒予白,直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个大洞,把我所有的感官情绪都抽走了。
“谢谢。”我机械地开口,侧身让他进了屋子,然后继续回房间工作。
变故发生在下午,舒予白把夏卿的那套病号服放进洗衣机洗了。
我起初并没有察觉,直到起身去倒水的时候,才发现被我摆在床头的病号服不见了,我一下子慌了神,赶忙去找舒予白,却被他告知病号服已经放进洗衣机里了。
我冲着舒予白大发脾气,他眼圈红红,咬着下唇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把他赶出了家门,然后从洗衣机里拿出了那套病号服,拧干水后依旧摆在了床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虽然周围的人碍于我的身份不会跟我明说,但光看他们畏惧的神色,我就知道他们也已经受够了我。
这天下午,我因为霍风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而擅自请了三天假,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我把手边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员工们堵在外面围观,助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一片混乱中,我听见他给谁打了电话。
舒予白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了公司,他绕过众人径直走进了办公室,无视地上的一片狼藉,半跪着对我认真道:“秦哲,你的情况很不好,我已经给你找了心理医生,你需要尽快去治疗。”
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胡说八道,我好得很。”
舒予白握住了我的手:“就算我求你,跟我去医生那里检查一下,好不好?”
我被他烦的受不了,到底还是跟着他一起去见了医生,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说我有中度躁郁症,同时还伴有自杀倾向。
对于这个诊断结果,我只觉得荒唐,我从来没想过自杀,也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躁郁症,但舒予白却当真了,他央求我接受治疗,我没答应。
直到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夜幕下的车水马龙,忽然间,夏卿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办公室里一片漆黑,唯有窗外的星点灯火映照着他的脸,我并没有因为他出现而感到意外,只是站在那里,跟他絮絮的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我并不觉得夏卿已经死了,就像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夜晚,我跟他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助理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我把落地窗的上半部分打开,将身子探出去的画面,当即吓得脸色蜡黄:“秦总,您千万别想不开!”
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夏卿的影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满他的闯入,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冷着脸问他:“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助理满脸是汗,声音发抖:“秦总,我们已经在外面敲了十几分钟的门,您……您都没听见吗?”
我扫了一眼门外,这才发现外面挤满了人,估计他们都以为我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我终于答应舒予白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接受治疗。
治疗的过程并不顺利,医生说我不愿配合,我不知道他口中的“配合”到底是指什么,我已经把工作放下,专程来到医院,他却还说我不配合。
后来又是舒予白出马,他给我联系了M国的一位专家,我开始每两个星期飞一次M国,这位医生比上一位要强不少,至少他不会给我开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片,让我吃过以后脑袋昏昏沉沉的,前期的治疗进行的很顺利,我不断下降的体重终于保持在了一个平稳的水平。
农历大年初一,舒予白陪我一起来M国,车子行驶到唐人街附近的时候,堵得根本走不动,我在车里不耐烦地等着,眼睛的余光瞥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忽然之间,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的眼帘,尽管只有一瞥,尽管我连那个人的样貌都没有看清,但我仍然能确定,那个人就是夏卿。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只能拼尽全力喊出了他的名字。
待我慌忙下车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夏卿的身影。
舒予白跟在我身后:“秦哲,你怎么了?”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转:“我看到了!我看到夏卿了!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舒予白叹了一口气:“秦哲,你听我说,你看到的只是幻觉而已,夏卿他已经死了。”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让几个手下兵分两路,去唐人街找人,刚才我分明看见了,夏卿就站在唐人街的入口处,他一定是在唐人街里!
我和手下的人将唐人街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却没有看见夏卿的半点踪迹,我不顾来往路人惊讶的目光,大声呼喊着夏卿的名字,舒予白跟在我旁边,脸色不善地阻止我,反复说我刚才见到的只是幻觉。
我摇头,只觉得舒予白可笑,是我亲眼见到夏卿的,是不是幻觉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舒予白看我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怜悯,他说,秦哲,你明明知道夏卿已经死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接受呢?自欺欺人的游戏有这么好玩吗?
我彻底怒了,握着拳头让他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说“夏卿死了”这四个字。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夏卿,唐人街风波过后,舒予白开始更积极的鼓励我进行治疗,甚至还从医生那里听取了建议,劝说我接受人格重塑。
我对这个词并没有什么认知,舒予白笑着解释说做完人格重塑后,我的心理状况会健康许多,那时候我的治疗已经进入了瓶颈期,除了体重开始疯狂往下掉之外,白发也越来越多,起初舒予白还想着要用染发剂来帮我遮掩,但后来两鬓几乎已经全白了,我不愿再用染发剂,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再打扮的光鲜亮丽又有什么用?
后来不止是舒予白,连我的那帮兄弟也来劝我接受人格重塑,在他们的鼓动下,我终于点头了,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人格重塑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舒予白说如果想见到成效,至少需要半年甚至更多的时间。
为求稳妥,在治疗之前我没有让舒予白陪同,而是自己一个人去见了医生,在医生那里我得知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人格重塑虽然能让病人的心理状况逐渐恢复健康,但同时也伴有严重的副作用,简单的说就是让病人的心理感知变得迟钝,从而减淡某些事物对病人的创击。
换句话说,一旦我接受了人格重塑,那么关于我和夏卿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我会从一个当事人变成冰冷的旁观者,冷眼瞧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心里却再也泛不起丝毫波澜。
我将亲手抛弃我对夏卿的爱。
而关于这一点,舒予白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舒予白得知我放弃人格重塑的决定后,神情冰冷的看着我,他告诉我,如果我再这样下去,恐怕连一年都撑不过去。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听到这句话后,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仿佛无尽的折磨终于要到头了。
我冲他挑了挑眉,表示我不在乎,接着彻底终止了一切心理治疗。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年之后离开人世,在剩下的这段时间内,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为夏卿办一场像样的葬礼,我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夏卿是我的爱人,这样等到我死后,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合葬在一起,有人经过我们的墓碑时,会指着上面并列的两个名字,语带惊讶的说:
“看,秦哲和夏卿,他们两个生前是爱人。”
我们会永远是爱人。